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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奶奶把褪了漆的铝制水壶拿出来,灌上热水让清苓带上。
嘴上还在叮嘱:这次不像上次,有你邓婶子领路,这次你一个人,万事小心点。虽说这几年管控严实,没人敢胆大包天做坏事,但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出门在外,不比自己村,凡事都得长个心眼到了地儿先去岳军家,别忙着去采购药材啥的,他有空让他陪你去,没空也让他领一段路
清苓一一应下了。
吃饱喝足,背上昨儿就准备好的竹筐(回程要背不少药材呢,还是大点的竹筐更合适)、挎上包袱,带上师傅师娘为她准备的路上吃食,独自一人动身了。
许是到了真正的农闲,社员们随时都能进城,坐首班船的倒反没几个人。
清苓坐在靠近船头的位子,着迷地看江上初阳东升,不由想起和向刚第一次进城时的场景。
距腊月没几天了,说好腊月前回来跟她拍照登记,也不知哪天回来。再想到过年开几桌酒席,两人的婚就算结了。清苓伸手抚上隐隐发热的脸颊,不得不承认,她也是盼着那一天的。
东想西想的,没一会儿就到了对岸。下了船,清苓径直走去火车站,路过渔码头,停下灵了灵市面。如今正是鱼虾蟹最肥的时候,可价钱也贵,关键是没票没得买。
她倒是有两张鱼票,之前跟邮局的李四婶换的。不过师娘说了,让她有鱼票也必须攒着,别乱花。一辈子一次的结婚喜酒,没条件没办法,有条件当然是菜肴越上档次越好一来体面,二来宾客高兴了自然会多说几句吉利话。办酒图的不就是热闹嘛。
渔码头一过,就是光顾最多的收购站了。抬头看到副食品收购的牌匾,猛一拍额。
她说呢,这几天老觉得忘了啥事。山里的毛栗子、核桃都到丰收时节了,这么重要的事她咋就给忘了呢!
幸好幸好,这两样都有坚硬或毛刺的外壳,即使熟透了也不会像柿子一样,啪嗒一下掉地上、然后烂了。不然真要捶胸顿足了。
说到柿子,向刚家后院的柿子树,还有一批后熟的柿子等着她去摘呢。还说要做干柿,也不知省城回来,会不会太熟
好在山里发现了不少野柿,许是气温比山外低,柿子长得慢,上次看到还很青涩,正好留着做干柿。向家的柿子干脆就让它们挂在枝头,等向刚回来还能吃上几个新鲜的。毕竟这玩意儿不好邮,一压没法看。
这么一想,清苓的肉痛感减了不少。
火车站里挺冷清,就像这入冬的天气。
清苓顺利地买到票,找了一把离检票台很近的长椅,坐下来等。
左边的长椅上,一个抱着娃儿的中年妇女,低着头似乎在打瞌睡。小娃儿正熟睡中,粉嫩嫩的脸蛋、不带一个补丁的碎花小棉袄,瞅着不像是宁和县这边养出来的娃,兴许是大城市下来探亲的。
清苓扫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拿出罗列的药材清单,摊开在膝盖上,双臂抱着包袱,里头有公社开出来的介绍信,可不能搞丢了。
照着清单上的药名,一个接一个地默背起各种药材的药理、药性,连带着在脑海中展开一幅药材的图谱,根、茎、叶、花、果,分别长什么样、该如何炮制、如何入药
默记得正入神,忽觉肩头一沉,像是有谁往竹筐里放了什么。
清苓抬头,只见一道灰色的背影,匆匆地从她侧边经过,很快消失在候车室大门。
掂了掂竹筐,分量确实比先前重了,狐疑地卸下来看,惊呆了:筐里多了个熟睡的小娃儿,粉嫩嫩的脸蛋、没打补丁的碎花小棉袄那不就是方才在中年妇人怀里的孩子吗?咋会在她的竹筐里?
莫非刚刚那人就是中年妇女?把孩子往她筐里一扔,自己跑了?
清苓腾地起身,抱着孩子疾步追出大门,可哪里还有对方的影子。
若是有心扔的,怕是早就想好出逃的路或是在哪个旮旯角躲起来了。有心算无心,怎么都是赢啊。
只得返回候车室,找火车站的同志帮忙。
啥?别人扔到你竹筐里的?扔的时候咋没听你喊,等人跑了才来说,撒谎好歹找个像样点的理由
就是!当我们都傻子呢,编这么个故事来糊弄我们
看你一身正气,想来只是一时糊涂。听我们一句,闺女虽说不及儿子,但到底是从你肚子里掉下来的一块肉,哪能说扔就扔呢。先开花后结果,这胎生了个姑娘,下胎就是小子了,你还年轻,往后想生几个没有啊,想开点,抱她回家好好过日子,这么冷的天,别把孩子冻着了
总之,站里的同志没一个相信她。
清苓快哭了。
咋办?这真不是她的孩子呀。她还是黄花大闺女一个呢,结婚证都还没扯
我有介绍信!清苓猛地想起这趟出远门的目的,七手八脚地从包袱里翻出书记给她开的介绍信,摊开在众人面前,我是雁栖公社派去省城采购药材的,我出差背个娃干啥呀你们说
那谁知道。这年头,上工下地,带娃的人难道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