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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产

      六年前的花灯会?容凰仔细回忆了一下, 那应该还是她刚刚穿越而来的时候吧。那时她还没有过进宫的念头, 只想着找一个富贵人家过平淡的日子。容凰已经记不清自己当时许过什么心愿, 不过想想也知道,应该是祈祷一生平安喜乐这样的话。
    她都已经不记得的事情,没想到容若还记得。
    容若见她露出恍惚的神色, 便知容凰已经将他们的初见尽数忘记。他也不恼,只是定定地望着他道:“你说‘愿现世安稳,岁月静好’。我一直想不通, 为什么这样的你会选择入宫为妃。”
    初见之时, 她站在灼灼花灯之下,眉目姣好如画。
    彼时容若少年成名, 虽说看起来是一位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 可是年少轻狂之时, 心里难免有几分自矜。京城里的名门闺秀们, 在他眼中不过是一群庸脂俗粉。
    直到遇见那个对着天灯许愿的女孩。
    几乎是在看见她的第一眼, 容若心中便已经有了主意——他心心念念的,笔端描述的, 就是这个人了。只有这样的佳人,才能与他相配。
    简单点说, 正如马佳安敏所言——京城第一才子与京城第一美人,原本便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年少之时,她的愿望也正是他的心愿。他迫不及待地打听到她的家世姓名,想到小时候两家人的戏言,容若当时以为二人成亲简直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虽说他阿玛明珠当时的官位比不上身为四大辅臣之一的遏必隆,但容若的额娘是宗室之女,他是嫡出的世家公子,身上又流着爱新觉罗家尊贵的血,与庶出的容凰倒也相配。
    却不想,一道明黄的圣旨如同晴天霹雳一般将他们生生拆散。她入宫为妃,受尽帝王恩宠,从此以后在人前他只得唤她一声娘娘。
    她变得高高在上、高不可攀。她再也不是六年前的花灯会上,对他抿唇微笑的女孩。
    他明明知道自己应该放手,可是一年以来,他发现自己竟然没有一刻放开过。阿玛逼他娶亲,他想也不想地拒绝,闹到最后索性天天借着伴驾的名头跑到宫里来,只为偶然碰见她一次,多看她一眼。
    “冬郎,我可以这样叫你吧?”这纳兰容若怎么说也是个名人,能与大才子攀上亲戚,容凰心里还是挺高兴的。
    见容若点了头,容凰方才继续道:“我入宫,自然有我入宫的理由。不过这已经是既定的事实了,所以你可不可以——从这件事中走出来?我的意思是,在认定我已经是昭贵妃的前提下,我们可不可以做朋友?”
    她好歹活了两世,怎么会看不出容若对她的心思?可是她是钮祜禄容凰,不是钮祜禄甄嬛。她做不出红杏出墙这种事来。无论皇帝怎么渣,在封建社会里她就应该以夫为纲,守好自己的本分。
    今生,她与纳兰是没有办法做夫妻了。发乎情,止乎礼,她也不想和他做情人。所以对他们而言,做朋友,做知己,或许是最好的选择。
    容若闻言神色微黯,怔立半晌,低声应道:“好。”
    其实她说的话他都明白,他也只不过是一时想不开罢了。认清现实之后,容若眼中呈现出温和的笑意,柔声道:“最近因为大阿哥的事皇上心情不太好,你也别太担心了。有什么事不方便找我的,你可以吩咐惠贵人。”
    容凰点点头,感激地笑了笑。不知道为什么,与惠贵人、懿嫔这些人相比,她本能地更愿意相信容若。他们见面的次数虽然不多,但是在她心里似乎只有纳兰容若才是值得她信任的。
    或许是因为在后世听说过太多有关于他真性情的赞扬,所以才相信他的人品,信他不会出卖她吧。
    柳青站在一边看着二人隔着几步的距离闲聊,不知为何,心中忽然涌上一丝酸涩之感。容凰或许不知道后世有一种说法,《红楼梦》里贾宝玉和林黛玉的原型就是大才子纳兰容若和他的表姐孝昭仁皇后。虽说不知道这种说法是不是真的,但眼睁睁看着一对才子佳人无法厮守,柳青心中也泛起一丝波澜。
    置身其中的容凰倒是没柳青那么伤感,有了容若的安慰她的心境也开阔了不少。经过深思熟虑之后,容凰决定把马佳氏从冷宫里接出来,仍让她住在钟粹宫里养胎,只不过是住到偏殿,把正殿让了出来暂时空着,毕竟马佳安敏现在没名没分的,容凰让她住在钟粹宫偏殿已经是格外开恩了。
    玄烨听了这事也觉得容凰大度,后宫的事就仍让她管着。太皇太后提了好几次让懿嫔接手一部分宫务,玄烨也没松口。宠幸马佳氏这事儿他心里也是有愧于容凰的,把后宫大权交给她,就算是皇帝变相的补偿。
    老实说,人非草木孰能无情?经过那么长时间的朝夕相伴,容凰对玄烨还是有一点感情的。虽然那种感觉不是令人窒息的爱情,但在她的心里,玄烨已经占据了一席之地。不过经过马佳氏怀孕这件事之后,容凰的心算是彻底冷了下来。她已经完全不把皇帝当做丈夫,只把他看成一个上位的工具了。
    好在容凰早有心理准备,这一天真的来了的时候,她也没觉得太过难受,和容若聊了会儿天也就释怀了。
    几个月后,惠贵人平安产下一子,起乳名为保清。现在后宫主位只有容凰一个贵妃和一个懿嫔,容凰为了显示自己大度,同时也为了进一步拉拢惠儿,她便主动向皇帝提了给惠贵人晋位的事。这事儿正说到了玄烨心坎上去,于是很顺利地,惠贵人晋升为惠嫔,册封仪式就设在大阿哥满月的第二日。
    其实按照正史,惠嫔的这个儿子应该叫承庆,刚满周岁不久就夭折了。不过容凰并不打算让惠儿白白损失这么一个孩子,所以她逆天改命,向皇上建议为大阿哥赐名为保清,也就是未来直郡王胤褆的乳名。
    玄烨现在正是对她感到愧疚的时候,她说什么他都一口应了,于是顺理成章地,赫舍里氏生下的儿子也不再是历史上那个早夭的嫡长子承祜,而是日后的废太子——胤礽。当然,他现在的乳名还叫做保成。
    说起来赫舍里氏分娩的那一天,容凰早早地便与惠嫔、懿嫔一道去了长春宫。她们要进产房看看赫舍里氏的情况,却被平贵人坚决地拦在了屋外。后来二阿哥出生,产房里忽然传出皇后血崩的消息。
    赫舍里氏哭着想见皇帝最后一面,可是女人生孩子大出血那是很不吉利的事情,康熙自然拒绝了赫舍里氏的请求。芳儿见自己请不来丈夫,只好让平贵人传话叫容凰进去。
    容凰虽然不明所以,不过能送自己的死对头最后一程,她还是觉得很开心的。她搭着景怡的手一步步走进长春宫内殿,花盆底扣在冰凉的地砖上发出“咔咔”的声响,一下一下好像刺在赫舍里氏的心尖上。
    看到容凰好整以暇的模样,赫舍里氏眼中的不甘一闪而过。但很快地,她的脸上就堆满了央求:“钮祜禄姐姐,我多半是要不行了……看在姐妹一场的情分上……我……求求你……放过我的儿子吧!”
    容凰盯着她半晌,忽然冷笑一声,悠悠道:“哦,姐妹一场?当初你设计害我失贞的时候,想把大阿哥的死嫁祸在我头上的时候,你怎么没想到我们是姐妹?死到临头了,你跟我说什么情分?简直是可笑!”
    赫舍里氏原本就产后大出血,听了她的话,脸上的血色更是被抽得干干净净,整个人好像一张白纸一般单薄:“可是……你毫发无伤……而我……已经被皇上厌弃。”说着说着,她忽然流下泪来,轻喘着道:“我是不行了……临走之前,我想让你好好照顾我的儿子。反正你也不能怀孕,不如……”
    “赫舍里芳儿,你可真够不要脸的,凭什么让我照顾你的儿子?再说了,谁说我不能怀孕了?”容凰柳眉微挑,不以为然地打断了她。
    赫舍里氏摇了摇头,眼底忽然闪过一丝阴狠:“你真当本宫是……是傻子么?皇上摆明了不想让你有子嗣,明里暗里给你用了那么多药,恐怕你早已经绝育了!”
    “哟,看来你知道的还不少嘛。”容凰玩弄着无名指上的蓝宝石戒指,似笑非笑道:“那你应该也很清楚,你今天的血崩是皇上一手策划的吧?”
    “什么?!”赫舍里氏闻言大惊失色,整个人好像一条油锅上的鱼,痛苦地弓起了身子。
    容凰摇摇头,惋惜地叹了口气:“赫舍里芳儿,你真是可怜呀。你以为生了儿子就有转机了么?你错了,而且是大错特错!你不但无法走上人生的巅峰,反而会因为这个儿子送了命!不过你放心,以后我就是这个孩子的额娘了。”
    “不,不——我不信,我不信皇上会这样对我!”赫舍里氏瞪大了双眼,因为太过用力眼角甚至裂开,流出两行鲜血来。
    “我要见皇上,我要见皇上!”赫舍里氏挣扎着坐了起来,可是她刚刚直起腰整个人就僵住了。她猛地喷出一大口血来,然后猝不及防地大笑起来:“皇上……你的心怎么这么狠呐!”
    容凰长吁口气,低声感叹:“皇上心狠,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你看他,明明那样宠爱我,却能对我做出那种事情来……何况是对你呢?”
    赫舍里氏笑得近乎发狂,笑着笑着,两行混着血的眼泪就流到了嘴边。“我以为……以为皇上只是一时恼了我,不会真的不要我的……”
    她抬起头,忽然像个天真的孩童,满是认真地对着容凰倾诉:“我可是他的结发妻子呀。定下我做皇后的那一天,皇上曾经拉起我的手向我承诺,说他这一辈子都不会放开我的手……”
    容凰一怔,心头不免涌上一丝酸涩。赫舍里氏的心里是有玄烨的,可是玄烨看中的从来都只是索尼孙女这个身份,对芳儿一点怜爱也无。帝王无心,果然不假啊!
    “可是皇上……他喜欢上你了。”赫舍里氏委屈地眨了眨眼睛,哭得更凶了,“皇上会对你心软,会为你心疼……所以,我容不下你。”
    容凰摇头,沉吟道:“你错了。皇上喜欢的不是我,而是柔嘉公主……”
    “你才错了!”赫舍里氏忽然发狂一般扑了过来,容凰惊慌地后退一步,尖叫还没逸出口中,景怡便已一脚踹向赫舍里氏。
    芳儿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短暂的抽搐过后,她突然一动不动了。容凰亲眼见证了赫舍里氏的死亡,不由轻喘起来,略显无力地靠在景怡身上。
    经过了这么些事,景怡也越发成熟了。她顺势揽过容凰,低声安慰道:“贵妃娘娘别怕,皇后难产而亡,和您一点儿关系都没有。累了一天了,奴婢扶您去歇会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