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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小竹喘着气,跑到一个灯火通明的地方,天乐坊。这里温暖如春,金碧辉煌,里面还有丝竹长琴的靡靡之音传来。
——却不是个好地方,只有罪臣的妻女才会被打入这个地方,进到这里的女人有一个统一的名称:官妓。
转过灯火通明的前院,绕了一圈,才到了后门。这里与前面就是两个世界了,门杆上挂着两盏微弱的灯笼,连个看门的人都没有。
不过这也不是她要进去的地方,李小竹顺着墙根往前跑。又到了一个更偏僻的地方,李小竹舒了口气,一头冲着墙角拱进去。
几息后,一个瘦小的身影从狗洞钻了出来,看看四处无人,鬼鬼祟祟的又溜到了后院。
李小竹来的晚,去吃饭的时候脸上还带着道疤的大妈没好声没好气的凶着:“小兔崽子,整天都不知道溜到哪里去,”
李小竹不敢顶嘴,女人骂了两句,讨了个没趣,声音就小了下来,粗鲁地塞给李小竹一碗饭。
就剩下米饭了还是糙米,上面稀稀拉拉的浇着一勺菜,菜早就凉透了,猪油凝结成几块白色的痕迹。
李小竹端着饭进了自己的房间,一个又昏又黑只摆的下一张脏兮兮床的小房间。一整天没吃饭,她顾不得饭又冷又硬,匆匆忙忙的就往嘴里扒。
……碗底露出两块肉,还卧着半个鸡蛋。
肉金贵的很,坊里不可能给她们肉,只有前面受王孙公子追捧的那些人才能大鱼大肉。
两汪泪忽然啪啪的往下掉,李小竹把蛋吃了,珍惜的把肉嚼了嚼,又用强大的毅力给吐了出来。
长得好的女孩子要被拉到前面去接客,只有长得不好或者说发育不良又小又瘦的才能在后面打杂。她不能被拉到前面,她以后还要找机会跑。
脚塞进被子里就暖和多了,李小竹把全身都缩进被子里,只露出两只黑漆漆的眼睛望着头顶的木板。
她该恨自己不顾家人的亲爹的,只顾着自己直言上谏,完全不顾家里几口人的死活。他被砍头了,娘也被砍头了,就连她也被拉进了官妓坊……有时候想想,自己还不如死了。
可是舔舔牙缝,嘴里还有着一点肉味。忽然又怨不起来了,因为什么呢……或许是因为王大娘脾气很差,在知道她是李臣的女儿后却愿意从自己家里给她带半个鸡蛋,或许因为总是阴着张脸的管事给她分了个又小又破的房间,但也是最不引人注意不会有麻烦的房间。
李小竹很快就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临睡之前还想着明天要快点做功,说不定还能多挤出一个时辰去学堂外面听课……
当今皇室崇尚佛法,听说白马寺出了一个佛子转世的灵契后,皇上立刻就来了兴趣下令把灵契召进了宫里。
具体情况谁也不知道,但是一番对谈后皇上心情大悦,直接大手一挥,把灵契大师留在了宫中居住。
京中的富贵人家纷纷猜测这位灵契大师应该是得了皇室的重用,一时之间,白马寺风头大盛,京中的富贵人家纷纷请白马寺中的大师前来讲经。
言曦对这些不感兴趣,她感兴趣的是身前这个小丫头。
“你是李臣的女儿?”言曦好整以暇的托着腮打量着身前站得笔直的小姑娘。
看得出来,小丫头有些手足无措,但是依然强装镇定。言曦对她爹是谁不感兴趣,她对这个小姑娘本身更感兴趣。
“我听说你一直都趴在学堂外面听课?你能说说为什么你活的都这么难,但是还要听课吗?”言曦对这个比较感兴趣。
李小竹愣了一下,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就很厉害的姐姐会问自己这个问题。
“因为我娘告诉过我,只有有本事才能改变命运,爹爹又说过,读书才能变得有本事。”李小竹实话实说。
“但是后来我发现读书好像也没什么用处。”李小竹咬咬牙,孤注一掷,“不仅读书没用,而且任何努力都没用。开药材铺的孙大夫医术高超,但是他的药材铺还是被砸了;孙大娘的儿子上年中了秀才,但是孙大娘唯一的女儿还是被王老爷抢去做了小妾。”
她孤注一掷,瘦小的身躯有一双漆黑发亮的眼睛,现在这双眼睛里满是决然。给她塞鸡蛋的王大娘右手没有了,因为有个公子哥吃了坊里的菜觉得不满意。
因为她没有能力,所以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个醉醺醺的公子哥一声令下,手起刀落王大娘就抱着胳膊倒在地上哀嚎。
李小竹注视着眼前这个衣着华贵的姐姐,眼睛中划过一丝渴望。这个姐姐是有权力的人,也是自己现在能往上爬的唯一一根稻草。
言曦垂着眼,李小竹眼里一闪而过的野心没有躲过她的眼睛。
“从今天开始,你就跟着我。”
她喜欢这个小姑娘。
李小竹诧异的抬起眼,不敢置信地注视着言曦。
“这位贵人,我的身份低微,是天乐坊的贱籍……”
如果被发现不见了,会给您带来麻烦的。
言曦高傲一笑:“这你不用管,没人敢进这里来抓你。要是有人敢过来,我就关门放凌源。”
凌源是谁?李小竹不知道为什么要关门放他,但是她听懂了是自己不需要再回长乐坊。瘦小的胸膛下一颗心脏怦怦乱跳,眉目间燃起希望……还有野心。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去的,只觉得自己脑中成一团。父亲、母亲、王大娘、孙大夫……这些人在她脑子旋转浮现,又逐渐绕成一个没有开头的线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