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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景行也是。
他希望他的阿辞好好的如天边一轮高高明月,同样出于为着他好的考量,像是多吝啬说出自己心底几个字的真话一样。
他平稳着说话调子:“阿辞,我也是从你这个年纪过来的,知道少年人总会有点冲动。我是真心拿你当徒弟看待,今天的话我当是没听过,早些休息,明天还要去寻李知玄。”
江景行差点没能说完这串话。
一是被自己恶心得不行;二是他心里随时会蹿出一只被欲望贪婪驱使着的恶兽,不顾惜一切代价地用自己的爪牙羽翼来抢占他的喉舌,替他吐出深埋心底很久的那些话语。
谢容皎不是太好。
脚下一汪银水寒潭分明冰凉,但是被者毫无温度的冰凉一激,他心中蒸腾的火气反而熊熊而起。
那点火气游走在他经脉里,连接周身每一处要紧关窍,等大周天游走过一圈后,忽然直往上烧。
谢容皎像是被人打通奇经八脉似的,一点灵光顿时涌上心头:“师父你说我年纪小不懂情爱,你总该比我活得久吧?难道你很懂吗?”
在情爱面前还真进退两难的江景行哑口无言。
甚至于没能成功地为自己做辩解。
今晚的月亮很亮。
亮得像是在镐京度过的那个中秋,他和江景行一站一坐在街头看烟花的那一晚。
谢容皎如滚珠撞玉般被打磨地圆融无暇的音色有些微微梗塞:“倘若你真把我只当作徒弟看,那把突然愿意被我拔出的八极剑怎么解释?”
人有时候是很奇怪的。
被自己蒙在鼓里的时候当然他做事事都是有理由,都是自己自作多情在妄想。
等心意一至,心神通明以后才恍然,只觉过往种种皆将马脚端倪暴露得一览无遗,掩耳盗铃的自己是有多可笑。
谢容皎对江景行的德行了解的太清楚了。
他根本不给江景行瞎编出千百种版本的机会,眼睛直望着江景行。
他眸光锐利如千军万马,尘土交错,马蹄纷乱之间破开天幕的第一支羽箭头上那点亮光,直直扎进江景行心里,扎得江景行无所遁形。
“拔出八极剑是意外,那怎么解释中秋节那天的烟花,群芳会上总是你最快抱我下台,江家祠堂里的一席话?”
谢容皎攒了攒眼角,积攒出一个讽刺的笑意:“我先前不觉,先前想起来发现这种种早越过师徒界限,真心拿我当徒弟,江景行,你那点真心还是别拿来赌咒发誓比较好。”
江景行想打死过去的自己。
他这人有点特别不好的习惯。
按理说他当年为江家嫡长子,也是万千宠爱集一身的人物,却不知怎么,偏偏生了个穷惯了的人才有的毛病。
他觉得什么好,总要大摇大摆招摇过市一番,大声凑到别人耳边喊一声恨不得人人知道才能罢休。
所以他少年时拉下无数仇恨。
所以对谢容皎时哪怕明白最好是远远隔开界限,仍是忍不住寻着机会凑上去,拿光明正大的由头一遮,里面藏着自己私心送上的鲜花和蜜糖。
当事主发现了他的鲜花蜜糖,并且不留情地捅破薄脆如纸的谎言之时,就很尴尬。
谢容皎才不理会他有多尴尬,自顾自说自己:“现下九州是多事之秋,师父你担心自己出事,怕我多有伤心牵挂,始终不肯直说吐露心意—”
他眼里的那些讥嘲如退潮的江水般散个干净,只留下最柔软,最美好的东西。
如在冰天雪地被冻得涕泗横流时送上的一盏热气蒸腾的清茶。
如盛夏酷暑里一碗凉丝丝碗壁上仍兀自挂着浑圆水珠的梅子酪。
也是最要人命的东西,使人心甘情愿受其驱使。
谢容皎动了唇角笑一笑:“可师父,由不得你信不信,无论你拒绝与否,我也会很担心你,我的心意不会变。”
“你说你当你没听见这话,明天还是好好的,我却不能当我没说过。我说了这话,便没法像以前那样当作师父一样对你。”
他简直要比所有那些恃宠而骄,作天作地的孩子们都不让人省心。依仗着宠爱先是亮出明晃晃的刀子,字字扎心。随后却收敛住浑身的刺,像是担心江景行被扎疼一样递上甘霖嘘寒问暖。
结果一喝完,发现装着甘霖的杯子里还藏着刀片暗吐威胁。
这日子没法过。
江景行觉得他简直说什么都不像个人样,百口莫辩,干脆自暴自弃放弃挣扎,一挥袖将搁在他和谢容皎中间的小案打翻在地。
轰隆如雷一声巨响,黑白子零零落落洒令人满地,好在佛宗的内院清苦,茶杯茶壶皆用木质,不必他第二天清早多掏一笔钱。
随着小案砸地,棋子遍洒的声响,江景行心中郁气不由舒开些许。
这时候他顾不得这一声巨响究竟会在内院多少人心里砸起惊雷,让他们疑神。疑鬼怀疑魔修的第二次来犯
谢容皎估摸是没想到他会闹腾出那么大动静,拿不定主意自己哪处是不是失了力道分寸太过,强忍着心虚,装作镇定看着江景行。
原本他与江景行各坐榻上一方,被江景行来了这一下,他两人之间再无阻拦。
下一刻谢容皎见着江景行起身,眼前一方狭小的厢房被江景行的衣袖遮住,自己被他揽着肩圈着腰扣进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