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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七)

      王疏延和萧景山打架打输了,输得很惨,但这次他没跟萧景山拼命,萧景山也就没要他的命。
    王疏延鼻青脸肿地呆在房间里,手边放着追菱送过来的伤药。扈飞霜看着王疏延,觉得平日里眉飞色舞的他忽然沧桑了许多。
    扈飞霜没主动开口问王疏延关于严如歌的事,但在她心里已经对这个三角关系进行了诸多猜测。
    王疏延像木头一样呆坐了好久,终于,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动手给自己上药。
    “要我帮你吗?”扈飞霜问道。
    “不用了,难得你有心。”王疏延瞧了扈飞霜一眼,问她:“你不好奇?”
    “好奇什么?”
    “好奇我、萧景山和如歌三个人的故事。”
    “好奇。”扈飞霜如实回答。
    “好奇为什么不问?”
    “你若想说,自然会告诉我;你若不想说,我问了你也不会讲。”
    “你这小孩,当真有趣。”王疏延笑笑,“如歌是上任明尊严显的女儿,嫁给了萧景山做妻子。如果没有如歌,萧景山不会有今天。”
    “萧景山是个吃软饭的?”
    “当年萧景山在魔窟只是个排不上号的无名小卒,偏巧如歌跟他看对了眼,萧景山抓住机会,对她百般讨好。上任明尊严显,爱女如命,将如歌视为掌上明珠,如歌在父亲无微不至的呵护中长大,虽身在魔窟,却心思单纯。”
    “萧景山利用了严如歌?”
    “是,小女儿的爱恋总是热烈又不顾一切,严显对如歌又是无条件的宠爱。有了如歌这层关系后,萧景山得到了严显的关照与提拔,并被严显定为下任明尊人选。”
    “严如歌小女儿心态且不说,严显该是个老江湖了吧,也看不透萧景山是在利用严如歌吗?”
    王疏延嗤笑道:“人这种东西,哪是能看得透的?牲畜猛兽,总能找到合适的词来形容其性情,比如兔子胆小,野狼凶猛,但人不一样,人本身就很复杂,本身复杂不算,还特别喜欢戴面具,各种各样的面具,真情或是假意、爱或是恨,永永远远琢磨不透。在萧景山自己看来,他对严如歌的爱是真的,真到可以弃了命去讨好,这不仅迷住了如歌,也迷惑了严显。然而在爱的背后,藏着的野心与隐忍,也是真的。”
    “隐忍?什么隐忍?他既然与严如歌两情相悦,又哪来的隐忍?”扈飞霜不解。
    “萧景山自诩男子汉大丈夫,当初严显在的时候,对如歌卑微讨好到脱鞋洗脚都亲力亲为,他表面上心甘情愿,心底里却觉得如歌折了他的面子;严显死后,萧景山掌了权,如歌落到他手上,当初的卑微讨好变成了羞耻愤怒,女人的大恩终究成了仇怨,这些羞耻、愤怒、仇怨需要发泄口,于是如歌就成了他的发泄口。”
    “所以萧景山打她,又或者,在床事上虐待她?”
    王疏延擦药的手顿了一下,抬眼看了一眼扈飞霜,说:“口无遮拦。”
    扈飞霜继续道:“但听萧景山的话,是因为你与严如歌搞到一起去了,他才把气撒到严如歌身上的。”
    王疏延冷笑,“可他妈放屁!我对如歌一厢情愿,如歌对他死心塌地。是他自己多疑,折磨如歌。况且你今天也看见了,萧景山是个变态,他在床事上有虐待癖好,我只是个借口。如歌从小娇生惯养,性子单纯,我无法想象,无法想象她在面对露出真面目的萧景山时是多么绝望……”王疏延的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王疏延很痛苦,那是一种从心底生发出来的痛苦,他是真的心疼严如歌。可惜扈飞霜心冷,无法感同身受。
    “你喜欢严如歌?为什么?”扈飞霜好奇道。
    “哪有什么为什么?喜欢是说不出来为什么的,你长大就知道了。我在三年前受严显的邀请来到魔窟,为烛龙调理身体。于是我遇见了如歌,我很好奇,好奇在这个诡谲黑暗的魔窟中,为何能养出如此单纯善良的人。她像一朵被淤泥围绕的白莲,让人惊艳,让人心疼。我深深地爱上了她,情不自禁,情难自已。可是她的目光永远只停留在萧景山身上。出于对情敌的关注与敌意,我有种莫名又笃定的预感,觉得未来萧景山会害死如歌。”
    “所以三年前你突然跟萧景山争起了明尊之位,是害怕萧景山顺利接任明尊之位后,会对严如歌下手?”
    “是,我向严显毛遂自荐,为他做了许多事情,比如帮他设计修建了新的逍遥峰关卡。严显很满意那道关卡,这让萧景山有些急了。”说到这,王疏延自嘲地笑了笑,“说来好笑,我满心满意为了如歌,可当她察觉到我在针对萧景山时,却来怪我。”
    “你策略不对。”扈飞霜若有所思道,“既然整件事情的关键之处在于严如歌,你应该做的是把严如歌抢过来,让她爱上你,忘掉萧景山。”
    “你这小孩什么也不懂,哪能说爱就爱,说忘就忘。她先遇见了萧景山,萧景山先走入了她的心,我又如何再走进去?”
    扈飞霜撇撇嘴,“那就是你不如萧景山咯。”
    “胡说八道。”王疏延不服,“我哪里比萧景山差?只不过出现得比他晚。哎,当时我想着从严显入手,排挤萧景山,让他失去成为明尊的机会。我骄傲自大,信心满满,却低估了萧景山的手段和能力。”
    “萧景山提前取代了严显?”
    “是,整个过程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当时萧景山已经得知了异兽烛龙的秘密,他将烛龙仅剩的精气差不多吸了个干净,于是他武功大进,严显与我,都不再是他的对手。”
    “萧景山杀了严显?”
    “不,严显是自刎的。当时严显已知大势已去,为了求萧景山善待如歌,他放弃最后的抵抗,自刎身亡。”
    “那你怎么没死啊?如果我是萧景山,我会把你杀了。”
    “如歌为我求情。”王疏延说,“严显死后,如歌备受打击,以至于精神有些恍惚。萧景山本有机会杀我,但在他落刀那一刻,如歌忽然闯了进来,求他别动手,她说不想再看到人死。我还记得那时候如歌的模样,她被吓坏了,一张小脸惨白惨白的,像一只受惊的小鹿,真让人心疼啊。那一瞬间萧景山也心软了,答应了如歌不杀我。”
    扈飞霜一脸莫名其妙,“萧景山心软?他可不像是个会心软的人。”
    “信也好不信也罢,人就是这么复杂。萧景山心狠手辣,但在那一刻,在如歌面前,他确确实实心软了,是真的心软。然而如歌这么一求情,却加重了萧景山的猜疑。”
    “严如歌到底是怎么死的?”扈飞霜好奇。
    “不知,说是病故,但我觉得是被萧景山逼死的。”
    “你从牢里跑出来,是为了杀萧景山,给严如歌报仇?”
    王疏延却摇了摇头,他长长地叹了口气,说:“我杀不掉萧景山。萧景山吸了烛龙的精气,他现在天下无敌。我逃出地牢,是因为听说了如歌塔的一些传闻。”
    “如歌塔,严如歌的棺柩所在?”
    “没错。我被关时,给我送饭那人的表兄是建造如歌塔的劳工之一,我与他套了很久的近乎,从他口中探听到如歌塔的端倪。”
    “什么端倪?”
    “如歌塔没有窗户,唯一的一扇门用了一种阴阳锁锁住;塔是圆塔,内里的墙壁滑溜,塔中没有楼梯;如歌的灵柩被放在中央的位置,上方悬挂着一个符阵。那人只知道是个符阵,但不清楚是用来干嘛的,我仔细问了符阵的模样,推断出其用处是锁魂。”
    “萧景山想永远锁住严如歌的魂魄,让她永世不得超生?”
    “是,最狠的是这种符阵的用法。悬挂在灵柩上方的符纸只是辅助,此阵的关键之处在于灵柩中尸体的处理。尸体的脑髓被抽出,天灵盖被一根锁魂针贯穿,十根手指嵌入十根钢针,像是上刑一般,受刑之人永远无法动弹,永世不得超生。”
    扈飞霜听得背脊发凉。
    王疏延掩面,说道:“我无能,我杀不了萧景山,但我必须将如歌的遗体解救出来,我看不得她死了还这般受苦。”
    次日早晨,王疏延又去了蚩尤殿。他昨日才跟萧景山起了冲突,今日却能面色如常前往蚩尤殿,扈飞霜有些佩服他。
    扈飞霜坐在院子里发呆,这时追菱走了过来。
    “哟,今天怎么偷懒了?”追菱笑盈盈地问,似乎早将昨日她把扈飞霜带进萧景山房间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老板娘早。”扈飞霜一反常态,礼貌地问了声好。
    追菱有些惊讶,坐到扈飞霜的身旁,笑问:“这是怎么了?”
    扈飞霜一双黑溜溜的眼睛打量着追菱,说道:“老板娘,我昨天听到了一个故事。”
    “什么故事?”
    “王疏延、萧景山和严如歌的故事。”
    “哦?”追菱并不惊讶,“故事有趣吗?”
    “还挺有趣的。老板娘,萧景山在床事上有虐待癖好。”
    “这我知道。”追菱淡淡地说。
    “那你还把自家姑娘送给他?”
    追菱笑了笑,“小妹妹,你太单纯。明尊虽然每次都把人折腾得很惨,但这一次过后,那姑娘却也等于有了保障,到底是跟过明尊的人,魔窟中其他的人便不敢欺负她。再说了,明玉楼是因为有明尊的庇佑,才得以在魔窟中有一席之位,这是一桩生意,认真算起来,我们不亏。”
    扈飞霜忽然凑近了追菱,小声问她:“老板娘,听说你爱慕萧景山。那你有没有……”
    “没有。”追菱平静地说,“而且爱慕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那时候我不知道他的床上癖好,现在见多了,哪里还敢爱慕?不过明尊一直相信我是爱慕他的,这是件好事。每个男人都需要女人单纯的、发自真心的爱慕,明尊也不列外,只要他相信我爱慕他,我就能从他那里得到信任。可单纯的、发自真心的爱慕哪里有那么多,一个人终此一生也许只能得到一份,而明尊的那一份,便来自死掉的严如歌。况且……”追菱忽然神秘兮兮地停顿了一下,“明尊不会和我上床的,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他只挑有一双大眼睛的女子上床。”
    “啊?”扈飞霜有些莫名其妙,“为什么?这也是癖好?”她打量了追菱一番,发现追菱美是极美的,但眼睛并不大,形状是细长型,媚眼如丝,比起大眼睛多了几分迷离和风情万种。
    追菱笑笑,“因为严如歌有一双圆溜溜、水灵灵、十分漂亮的大眼睛。”她叹了口气,说:“他非常喜欢严如歌,可越喜欢,却越要折腾,真是奇怪。”
    追菱站了起来,准备离开。她刚走了几步,忽然回头,扔下这么一句话:“对了,忘了告诉你,你的眼睛是我见过最像严如歌的一双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