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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霆的目光从她身上移开,转而落在席初身上,突然怪异地笑了起来,半是快意,半是绝望:“我们都输了,哈哈,席初,我们在她心中是一样的,她待你,也不过如此。”
薄焰眉心微皱,不安地问道:“哥,你究竟在说什么?”
“你不是一直追问我,为何天下的女子你都可以喜欢,唯独她不行?”薄霆指着韩月歌,脸上的笑容愈发怪异,“我们都说她缺了情窍,倒也没错,你们可知人心都是肉长的,只有她的心是石头做的。”
席初与薄焰的面色皆是一变。
“不可能!”薄焰惊得怀里的赤凤剑“啪”地掉在地上。
薄霆又道:“她下界不过是渡场情劫,待悟出一颗心来,便是她修出仙身历劫归去之日。”
当日那吞吃了李玄霜魂魄的妖鬼,提及韩月歌的秘密时,吞吞吐吐,似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挟制,半天说不出所以然,他察觉有异,在捏碎那妖鬼魂魄之前,对妖鬼用了搜魂大法,强行读取了妖鬼的记忆。
此禁术乃逆天而行,那妖鬼的记忆才读到一半,就在惨叫中被日光灼成了灰烬,他也因此元气大伤,折损半数修为,然而这些都不及韩月歌的秘密给他带来的震撼。
至此他终于明白,为何这株小仙草天生无情,皆因她缺少了一颗心。那送她来渡劫的神尊,在她的胸膛里放了一颗石头心,她来到他们身边,是为了渡她的情劫。
她所经历的一切,是一场劫数,而他们,也只是她命中的劫数。
劫数过后,她是昆仑山上的小仙女,他们,则会成为她记忆里的一粒尘埃。
假如席初当初剖开假玄霜的胸膛,就会发现这个秘密,是他自己亲手烧毁了秘密。
席初倏然明白了什么,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白了下去。他的眼中俱是难以置信,颤声开口道:“他说的可都是真的?”
“我?”韩月歌欲解释,浑身一紧,动弹不得。
席初锁了她的灵力。
韩月歌疾声道:“我并非有意骗你,席初,我……”
韩月歌的声音戛然而止,是席初将神识探入了她的胸腔。
韩月歌的心口果然悬着一颗冷冰冰的石头心,上面添了两道裂缝,交错处,裂纹布满整颗石头,仿佛下一秒这颗石头心就会彻底碎裂。
席初心口一窒,似有刀子在他的心尖上凌迟,绵密的痛楚,一点点蔓延到心底的每个角落。
这两条裂缝都是他给她的吗?
每叫她伤情一次,便多添一道缝隙。她在一次又一次的生死离别中,终于悟出了凡人的爱恨情仇。
而这些,都是他带给她的。
他想起站在噬魂渊前,她决然跳下去的样子,亦不会忘记,忘川河畔,她站在硝烟弥漫的战场上,泪流满面的一幕。
他足足伤害了她两次。
席初伸出手,指尖微颤,轻轻抚着韩月歌冰凉的面颊。
时间仿佛凝固在这一瞬,周遭的一切也都幻化成虚影,他深深地将她望着,眼眸幽深得如同黑夜,她的影子是点缀黑夜的唯一的光。
她从来不知,在那些幽冷漫长的百年光阴里,留在记忆里的她,是如何温暖着他的灵魂。
那丁点的温暖伴他渡过无尽的苦楚,在黑暗中重生,即便骷髅化魔,也要再次回到她的身边。
他是那么的喜欢她,喜欢到即便双眼被蒙蔽,他的心依旧义无反顾地再次爱上她。
他曾将假玄霜不能吐露的秘密,反反复复地揣摩,始终猜不透她的秘密。
原来这就是她的秘密。
她回到沧溟山,从自己的胸膛里剜走的是颗石头心。
“是不是还差最后一劫?”席初眼中满是温柔爱怜,如同过去无数次纵容她那般,略带了点无奈,轻声笑了起来。
最后一劫会是什么?
死在他的手里,抑或,亲手杀了他?
所谓情劫,无非便是这般。
“我知道你不会再信我,但这次是真的。席初,我真的有点喜欢上了你……你再给我一点时间,我可以证明给你看。”
“不必了,歌儿不必这么辛苦。”席初以食指轻点她的唇瓣,示意她噤声,他张开双臂,像从前两人温存那般,动作轻柔地将她拥入怀中,“我总是在想,我到底要怎么做,你才肯真正将你的心交付于我。呵,原来我的歌儿根本没有心。没关系,歌儿,你没有的,我给你。将我的心,换你的心,就像当年站在神殿前的凡人太子,便赌这最后一次。”
韩月歌浑身僵硬,任由他抱着,陡然睁大双目:“席初,你要做什么?”
席初将手掌覆上韩月歌的心口。
韩月歌的心口处传来一阵凉意,那里一下子空了下来,像是一颗心活生生地被人摘走,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韩月歌眼中露出惊恐的神色,奈何浑身无法动弹,只徒劳地张着嘴巴,凄声道:“席初,求你,别这样……”
空荡荡的胸腔陡然一沉,又像是被什么给填满了,接着,那里传来心脏的跳动声。
炽烈的,滚烫的,有力的心跳声。
一下又一下,如惊雷一般,撞着她的胸膛。
韩月歌所有的声音都被堵在喉咙里,竟一个字也发不出。
仿佛无时无刻不罩在她周身,封闭她五感的隐形玻璃罩子,砰的一下支离破碎,被隔绝在外的、那些她体会不到的感情,如同海水一般,疯狂地涌向她,包裹住她的心脏,冲击着她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