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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知道小姑娘最近在练字,俞清偷偷回了自己的国师府,将自己这些年来收集的真迹都放到了小姑娘的书房。
她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态,写了一首隐晦的情诗放在那些字里。
“我的字比其余人都要好!”俞清告诉自己:“我只是想要让小姑娘练最好的字……”
小姑娘很马虎,并没有察觉到书房里突然多出来的字帖。
“国师似乎很喜欢这个小姑娘,”然而即便俞清尽力掩藏,她对小姑娘的在意还是被俞川发现了。
俞川摇扇轻笑:“我原本以为国师一生寿元无尽,无情无欲,人类之于国师,就如蜉蝣之于巨木,国师是真正的大彻大悟无情之人。现在看来倒也不尽然……”
俞川看似无意一说,俞清却是心中一颤,仿若某个地方被狠狠戳中——相比于自己冷清寂寥的一生,小姑娘的一生无比短暂,却也无比绚烂,当自己习惯沉溺于这种绚烂之中,自己以后还能回归寂寥冷清的日子吗?
俞清不想承认自己在害怕——她害怕小姑娘会后悔:自己隐瞒了小姑娘太多东西:
她太冷清了,也太漠视生命,和随时都像一团火的小姑娘完全不一样。小姑娘一直想要自己陪她到白头,她的热忱都表现在了她那双无比漂亮的眸子里,可是,作为天生灵物的俞清的一生——没有白头。
这些甜蜜又煎熬的日子都像是偷来的一场美梦,俞清和一个普通的人类一样,她有了一个想起来便会心口一暖的女孩,她和普通人一样有了惦记和牵挂,她这一生从来没有哪一刻如同此时这般希望岁月慢一点流逝。
然而梦醒的那一天很快就到来了。
涂城的形势刻不容缓,俞川拿出了白碧令。
很少有人知道,当年的俞清被城主救了之后,不仅允诺守护城主后代千年,更是允诺了会帮城主一脉会帮他们做三件事。
白壁令代表着俞清的诺言。
漫长的千年里,俞清已经完成了两件事,还剩最后一件。
俞川要求俞清在涂城的沙漠建立一个新城——俞川野心勃勃,他的目的不仅是拿下涂城,更是想要将涂城的版图扩大。
俞清知道俞川的另一层意思:被除去了经脉的俞川并没有润泽绿洲之能,如今千年之期已到,俞清即将离开城主府,城主一脉自然不愿意俞清这护身符离开,于是提了一个不能达到的要求,这样的话为了履行诺言,俞清势必会仍然留在涂城……
可惜,俞清如今知道了自己丢失的经脉所在,而一旦接回经脉,她少则一两年,多则十年便会蜕变成神。
成神的灵物一般会脱离三界,此后再不复回来。
多年的桎梏,当年救命的恩情已经耗尽,俞清早就希望脱离尔虞我诈的涂城城主一脉,如今机会摆在了自己的面前……
俞清迟迟没有去抽出龙脉,她知道自己舍不得小姑娘。
后来,小姑娘模仿了自己的笔迹,也给自己写了情诗。
怎么办呢?
俞清站在窗外,看着满怀着甜蜜羞意给自己写情诗的小姑娘,身体里两种意识在不断争斗:一种让她接受小姑娘的情意,不顾一切陪小姑娘在一起,一种让她及早抽身,早日变回那个无心无情的国师……
就在这一刹那,或许是她的痛楚触动了上天,那种消失很久的模糊启示又来了——她看到未来的一个画面。
——她看到了小姑娘的死。
小姑娘死的时候穿着红衣,这是小姑娘很少穿的一种颜色,穿着红衣的小姑娘明艳无双,那双漂亮的眸子却失去了生机,她吊死在了洛城的城墙上——
俞清如遭雷击,看到小姑娘死时的痛楚甚至比经历天劫的时候更加难受!
还有别的选择吗?
这一刹俞清深切地感受到了命运的愚弄。
俞清明确了自己的选择——她决定逆天改命。
然而要逆天改命,俞清就必须成神。
俞清拿回了自己的经脉。
她当然知道拿回经脉以后洛城的水源没了蕴养,便会变回穷山恶水,但是俞清并不在意,她只想护住自己的小姑娘。
甚至在她心中,洛城没了反而更好——那样的话洛城城墙便也不复存在,小姑娘吊死在城墙之上的画面便不会出现。
更何况,祖祠里的那一条经脉本来就是自己的。
那时候的俞清一心想着帮小姑娘续命,从没想过小姑娘身上承担着的责任,她厌倦涂城城主一脉压在她身上的负担,便理所当然认为小姑娘并没有那么在乎洛城,更没想过这样的举动是在一步步将小姑娘逼上死路。
失去了所有挚爱的东西,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
可惜那时候的俞清并不懂,当俞清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接下来一年,俞清还掉了欠了涂城城主一脉的因果债,帮涂城开辟了新的绿洲,还了自己自由身。
但开辟绿洲的过程同样耗费了很多心力,俞清觉得前所未有的疲累,逃避般让自己陷入了休眠,隔绝一切尘缘,那样她就可以不再思念,不再想着那个让她快活又痛苦的小姑娘……
当一年之后俞清休养好伤势回去洛城偷偷探望小姑娘的时候,才发现小姑娘已经迅速成长成了更为耀眼的人。小姑娘喝了自己的血,有自己的气息,并不会沾染疫病,洛城的恶水也伤害不了她。她独挡一面,代替她的父亲去了最危险的地方,她变得利落而果敢,再也不是那个偎依在水阁看花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