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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一出口,孙氏才惊觉失言,可是瞧见陆云娇的神色,似是浑不在意,只得叹了口气,话头便转了个弯:“飞雪都没你皮!”
    陆云娇嘻嘻笑:“哪有,赵使君前两日都夸我来着。”
    赵使君便是大周派到越州来的官吏,为人踏实,做事勤勉,听说这几日都歇在了州衙,不把积压的事务处理完坚决不罢休。
    说到这人,孙氏也觉得有些奇怪:“他怎么不去……住着?”
    越国没了,按理说越王宫也该恢复它原有的使君府建制。赵使君作为越州地方官,搬去那边才是情理之中,怎么在现在的州衙按兵不动?
    陆国公正在和牙缝里的鱼刺做斗争,闻言含糊道:“听说是要换人了。”
    陆瑾和陆瑜面面相觑,陆瑾说:“阿爹从哪听说的要换人?当初汴京好不容易挑出个赵勉,怎地刚刚稳下来就要换?”
    越国故地,不挑个能吏过来说不定会治出乱子。赵勉是太子选定的,在京中名声不错,怎么会要换人?
    陆国公也一头雾水:“前两天刚收到汴京的消息,告诉我这边要换人了,其他的什么都没说。”
    这下子一家人更云里雾里了。
    陆国公向来不问政事,汴京的消息一直都是先传给陆瑾,万万没有先传给他的道理。
    用完饭回山月院,陆云娇顺手摘了一枝桂花别在鬓边,“好看么?”
    兰露忍着笑:“郡主别摘了,这棵桂树真要秃了。”
    陆云娇嘿嘿地笑,望着头顶金黄又厚实的月亮,馋得想啃一口。
    如果让他看见了,他一定会帮她买来几个胡饼,还要亲手喂给她吃吧。
    柳风见她抬头望月,“殿下一定也在想郡主。”
    陆云娇笑了,拿着桂枝细细地嗅,“那当然。”
    敢不想她,她一定不要他了。
    说曹操曹操到。次日一早,国公府就收到了京中送来的月饼,打开一看,里面还有一枝金黄的桂花。长途跋涉送到她手上,花香馥郁,竟还没来得及枯萎。
    陆云娇一边吃月饼,一边让柳风将两枝桂花束在一起,放在房里,今晚连梦里都是浓郁的桂花香。
    次日陆瑜听说此事,还打趣她:“之前让我们帮你找些适龄的郎君,尤其是长得俊的,还作不作数?”
    陆云娇定定地瞅他半晌,转头吩咐飞雪:“去,咬他!”
    陆瑜提着衣摆,怪叫着被飞雪撵走了。
    陆瑾过来时看见他们在闹腾,“今日没跟吴清和他们出去玩?”
    “吴家太夫人今日要给他相看,他能不去?”陆云娇忍笑,“大哥怎么来了?”
    陆瑾递了封信给她,“汴京来的。”
    陆云娇怔住,接来一看,笑容顿时收敛了几分,“他快到了。”
    这个他自然是柴熙谕。当初两人约好的,她只是回来小住,只要他来接,就跟他回去。
    陆云娇叹了口气,无限怅惘地环视四周,“我真的很舍不得……”
    然而再舍不得也得走了。她在府里转悠了一圈又一圈,开始吩咐兰露柳风收拾东西。
    吃穿用度不用她操心,她只是想带些临安独有的东西,以免日后在汴京想家时,没有什么能慰藉乡思。
    她掰着手指头慢慢算,先让兰露买些便于保存的小玩意,至于吃食,就临出发了再买。反正秋冬天寒,不怕放坏了。
    几天后就是观潮礼。越王虽然不在临安,每年八月十八的观潮礼却保留下来,而且比以前更热闹。
    赵使君派人给各家权贵送了帖子,邀他们这天去观礼。陆云娇坐在镜前,看着兰露给自己梳头,喃喃道:“江潮来了,他也来了,还算守信用……”
    赵使君自然不会用叠雪楼,另辟了一处观涛楼给他们用。陆云娇既是郡主又是建安王妃,理所当然地坐在了最高处。
    这里视野极佳,远处的江潮和近处的人群尽收眼底。她面前摆着许多点心,都是停云楼送来的,她却没什么胃口。
    她百无聊赖,一手撑着下巴,视线不经意间扫过不远处,顿时定住了。
    那里本是赵使君坐的高台,此时赵使君已经站起来了,正与一个男子说话。
    柴熙谕。
    她浑身一震,酥酥麻麻的战栗感从脚底窜到天灵盖,眼睛有些发酸,仍有些不敢置信。
    他穿着皇子的袍服,远远看去英俊神武,身后跟着无数翠羽华盖,还有一眼看不到尽头的华丽车马。
    他和赵使君说了很久,赵使君才对他拱手,柴熙谕淡笑着回过,却忽然抬头,看向了她。
    他嘴唇微动,陆云娇看得分明,他在唤她的名字,在叫云娘。
    是他,他来了。
    陆云娇呆呆地站着,像个木头人,直至柴熙谕进了观涛楼,脚步声渐渐靠近,她没回过神来,也不敢回头。
    “云娘。”
    这回,清冽的男声在身后响起。陆云娇转身,恰与他含笑的视线撞个正着。
    与上次金陵一见相比,他的脸色更加红润,只是身形依然瘦弱。衣袍虽有气势,却空荡荡地罩在他身上,仿佛一阵风就能把他吹走。
    陆云娇怔怔地看着他,心头涌上止不住的喜悦与酸涩。
    他总算信守诺言,来接她了。
    可是,这就意味着她要离开临安了,去到汴京那么遥远的地方,可能从此以后,一辈子都不会回到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