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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节

      她往前走了几步,耐心道,“你别怕,别怕,木莲来了,再没人敢欺辱你了,不信的话,你出来看看,我和从前长得可还像?”
    杜嬷嬷的声音,熟悉又陌生,兰香听在耳里,只觉格外亲切。
    她缓缓起身,向外迈了几步,终于见到了站在阳光底下的人。
    “呜呜呜......你来了,你来了,我就说你定会来救我的......木莲,还好你来了......”
    兰香崩溃大哭起来,伤痕累累的身子,不住摇晃,仿佛下一秒,就要晕厥过去似的。
    她长得清秀,身条又好,虽说徐娘半老,身上确实有种旁人不及的风韵。
    小丫头站在一边,看这两个久别重逢的人,互相拉着手,失声痛哭,心里也觉得酸溜溜的。
    这女人虽然前面遭了不少罪,好歹被赎出去了,看这两人关系这样好,以后出去了,必定不会过的差。
    可是她呢?
    小小年纪,在这个脏烂腥臭的地方,抬着头都望不见天。
    小丫头哭得越来越伤心,声音也逐渐盖过二人。
    等杜嬷嬷帮着兰香把脸擦干净,小破院子里,就剩她一个人的哭嚎声了。
    两人俱都停下动作看向她,“噗嗤”一声笑开了。
    杜嬷嬷道,“你这丫头,又不是你被关起来,你哭什么?”
    “我、我也不懂为什么哭,我就是心里难受。”小丫头擦擦眼泪,露出一双干净的眼睛,“这位姐姐,出去就能好好做人了......可我还要待在这里,人不人、鬼不鬼......”
    “呜呜呜呜......难道我就不能哭吗?”
    小丫头的话,倒叫两人都安静下来。
    兰香惨不惨?
    惨。
    但又不是最惨的,这世上比她惨的人多的是。
    就像这个小丫头,懵懵懂懂开始就学着伺候男人,往后在这暗门子,还不知会遭遇什么呢。
    *
    夜幕降临,杜嬷嬷把兰香安置好,才赶在锁宫门之前,回到毓庆宫。
    她自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洗了一遍又一遍,又用了许多樱桃特质的药粉,确定身上都干干净净了,才敢去主子跟前。
    彼时正殿里灯火通明,海棠、丹桂两个围着宁容,教她学刺绣。
    “不对不对,娘娘您这里用错针法了。”海棠接过去,把这一针撤了重新绣,歪七扭八的花瓣,立马整齐许多。
    瞥见杜嬷嬷进来,宁容连连摆手,“不来了不来了,我就不是干绣活的料,往后你们绣好给我就行了。”
    “娘娘哪儿是不会绣,不过是觉着刺绣繁琐,想躲懒罢了。”
    丹桂毫不犹豫地戳穿她。
    “得,你这丫头如今也跟我没大没小了。”宁容佯怒瞪她。
    丹桂可不怕,知道娘娘向来与她们亲近,笑得愈发灿烂,“娘娘,奴婢们告退。”
    她说着拉着海棠的手,一齐笑着退了出去。
    “杜嬷嬷你看看,你离开不过几日,这两个小的就无法无天了。”
    宁容眉眼是笑着的,语气温和,一点看不出发怒的样子。
    “依老奴看,是娘娘纵着她们呢,也是丫头们的福气。”
    杜嬷嬷说着,忽然想起那嚎啕大哭的小丫头来。
    和她比起来,丹桂、海棠几个,能伺候娘娘,本就是天大的福气。
    “事情办得还顺利吗?”宁容点点跟前的绣墩,让杜嬷嬷坐。
    她目光落在杜嬷嬷身上,觉得她情绪不似很好,难道伯府的招牌竟也不管用?
    “顺利、顺利呢!老奴去的时候,那老姐妹还被关在小屋子里,身上没一块好肉,想来是一直不肯低头,被里头的人打的。一路上还瞧见不少,年岁尚小的丫头们。”
    “老奴刚刚瞧见海棠几个,下意识就想起她们来,唉,也是造孽。”
    杜嬷嬷把一路上的见闻,都说与宁容听。
    那些小丫头们也确实可怜,不过是身为女儿身,怎的就要遭遇这些。
    宁容一时有些唏嘘。
    放在现代,这种魔窟直接报警一锅端了就是。可在古代,这种可是正儿八经的营生,背后都站着了不得的人物。
    小老百姓们别说报官,就算上达天听也没用。
    宁容心底有个模糊的想法,一闪而逝,快得压根没抓住。
    见她久久无言,杜嬷嬷倒先懊恼上了,“瞧瞧,都是老奴的不是,打了个茬,倒把正事给忘了。”
    杜嬷嬷随后从随身的荷包里,拿出一块半新不旧的帕子,连同一封信,递给了宁容。
    “娘娘,你看,这是兰香交给老奴的。这上头的绣样,瞧着正是大小姐的手艺。这信老奴没看,约莫也是大小姐写的。”
    “说来也巧,那日兰香随着他男人进府,是去和大管家禀报庄子上的事宜,哪成想正巧碰见了您和大小姐起了争执。”
    “大小姐一时失手,把您推入了水中,随后秋蕊来了,才和大小姐一起,把您给救了起来。”
    “具体为什么争执,兰香也不得而知了,她当时等人全走光了,才出来捡走了这一方帕子。”
    “这信却是机缘巧合得来,是大小姐要往外递消息,被她中途截胡的。”
    宁容从杜嬷嬷手里接过帕子,放在手里仔细端详。
    是个普普通通绣帕,上头绣着猫扑蝴蝶的绣样,她不善刺绣,看不出这技法之间有什么区别。
    但既然杜嬷嬷认定是静宜的,定然有十分把握。
    “好,东西就留在我这里,后面的事,我会再找人核实的。”
    “是,老奴告退。”
    宁容的回忆里,只有她和静宜起了争执,随后不小心落水了。
    如今根据兰香说的,两人确实起了争执没错,但落水,是静宜故意的。
    可她若没记错,在原主的记忆里,静宜和她一向要好。
    同没了母亲,彼此惺惺相惜。
    到底为什么,感情甚好的一对姐妹会反目成仇?
    她又拿起先前放在一旁的信封,想来所有的疑惑,在这封信里,会有个确切的答案。
    宁容缓缓展开,眼神落在信上,瞳孔紧缩。
    晚上太子忙于公务,让小太监递了口信,说是要独自歇在书房了,让她晚上别贪凉,早点入睡。
    宁容自然也对着小太监仔细叮嘱一番,实则心里无可无不可。
    晚上她一人躺在床榻上,缓缓入睡,突然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还不是她,她站在一旁,看着两个小姑娘在池边起了争执。
    “大姐姐,你明知我和元晋早就互许终身了,为何还要找阿玛讨了这门亲事?”
    “宁容”抓着静宜的袖子,不肯放她离开,小姑娘双目通红,显然没想过,最先背叛她的竟然是和她互相依靠的姐姐。
    静宜没有什么表情,语气也很冷静,“难道当太子妃不好吗?你知道我为了推你上太子妃之位,费了多少心血吗?”
    “宁容”愤恨地咬牙,“别说什么为了我好,其实是你不能让这个位置,落在小曹佳氏的女人头上,才非要推了我出去!”
    “或者,你早就背着我偷偷喜欢了元晋,送我去当太子妃,只是为了和元晋在一起。”
    许是被人戳中的心事,静宜脸上有慌乱一闪而逝,她苦口婆心地劝。
    “当太子妃有什么不好?旁人求都求不来,呼奴唤婢,绫罗绸缎,过的是人上人的日子......”
    “你想要就拿去!你去啊!”
    “宁容”气急了推她,可她力气小,半天都没推动静宜。
    反倒被静宜一把推入水中。
    铺天盖地的池水,把她淹没,她在水里面,想呼吸,却处处是水,把她包裹住。
    她拼命挣扎:“大姐姐......咳咳......大姐姐,救我......”
    隔着水,她却只看见静宜漠然伫立的身影。
    “呼呼”宁容乍然醒了过来,嘴里直喘气,闭上眼,仿佛还能感受到窒息之感。
    “娘娘,可是做梦了?”
    丹桂急急进来,点了灯,调了蜜水给她。
    灯下宁容脸上都没汗水粘湿了,眼底带着惊惧。
    丹桂小心地拍拍宁容的后背,“娘娘别怕,不过是梦而已,奴婢在呢。”
    宁容点点头,抬手喝了一口蜜水,才觉得缓了过来。
    刚刚那些,大约是原主死前最后一段记忆了吧?可惜她刚过来时记忆缺失,否则不会容静宜蹦跶到现在。
    “什么时辰了?”
    “快卯时了。”
    “嗯,伺候我洗漱吧,今日须得去太后处请安,再睡下去恐怕耽搁了时辰。”
    宁容垂下眼,眼神落在手腕处,眼底幽幽暗暗,看不清情绪。
    “好,奴婢这就去给娘娘您拿衣裳去。”
    *
    宁容行至太后殿中,大福晋已经在了,见她过来,眼神亲昵。
    “太子妃,你可来了,我和娘娘正说你呢!”
    那日大福晋高热,是宁容替她请了御医,又喊了大阿哥回来,她如今见了宁容,自然比先前更热络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