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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越泽反问着:“可是神明能跟凡人在一块吗?”他这话问的语气森森。其实是在质问他:两千多年了,你突然出现陪我上演这样一场戏码还有意义吗?他有理由怀疑这是这位神明,在他周越泽景泰地盘上捉弄他!
然而少年听不出他的意有所指,他羞涩的、腼腆的,轻轻的说:“我、我可以的。我、我愿意舍弃神位,和你一块儿。哪怕千世万世要遭受轮回之苦,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愿意的。”
周越泽的记忆浪潮轰然拍碎了崖壁。
两千多年的这一天,他去卖柴,斜剌里冲出来的流兵冲杀抢劫,他死在这场动乱里,下了阴曹地府。成了一名鬼卒。
没有现在这一刻。
决然没有这一刻。
周越泽命格很苦,战乱流离,刚出生就被抛弃。被老樵夫收养,没等他长到十岁,老樵夫就老死了。
周越泽砍柴为生。
那是五谷丰登,有没有战乱的一年,家家户户有了余粮。过年的时候便热闹了许多。周越泽打从雪地上过,看到那些拿着糖葫芦吃的小孩子,不由自主的咽咽口水。
可是也只能咽咽口水了。他想,回去烧锅水,今天过年,可以多放两把野菜吃。
然后,他就看到了少年神明。
他穿的破破烂烂的,可是皮肤好白,姿容绝世。是周越泽见过的最最漂亮的人,没有之一。
周越泽起先并不知道这人是神明,只是看到他每去敲一户人家的门,下一秒就被两个金盔玉甲的将军给推了出来,摔倒在雪地里。
他委委屈屈,眼睛都是红的。
他继续往前走,继续敲门,继续被推倒。终于来到一户穷困潦倒连春联都没法贴的人家家里,这次这少年进去了。
里边只有一个垂垂老矣两眼昏花还身有疾病的老人。
这少年进去后看了看,就又走出来了。落寞的走到野外,然后抱着膝盖,渐渐的被风雪堆住了。
周越泽很好奇的看这个人,然后走上前,问:“你要跟我回家吗?”
他一个人。
很寂寞。
突兀问出来这句话,只有不好意思,没有后悔。
少年长长的睫毛上都有雪粒子,那是周越泽穷尽短短十年人生里见过的最干净的眼眸。
少年冲周越泽笑:“你看得见我啊?可是……我是穷神呀,没人欢迎我的。”
周越泽愣愣的看着少年神明干净的笑容,小小的他拍拍胸脯,“我供奉您!我已经很穷很穷很穷很穷了,我不怕!”
于是,再这样的暴风雪里,不受欢迎无处可去的少年神明被一个穷困潦倒得连三餐都难以果腹的十岁少年,带回了家里。
再于是,周越泽雕刻一个丑不拉几的神像,二十来厘米高,连个神龛都没有,请少年神明住下了。
日日供奉。
供奉的东西……千奇百怪。有蚯蚓有蚂蚱有花有草,有时候甚至是一碗水。
再于是……少年神明保佑周越泽越来越穷,家里从来没有存够过十个铜板。
在和这位神明相处的十年时间里,他们彼此从未有过今时今日的亲近。那时候的周越泽不懂得这份感情,现在的周越泽一眼看出来少年神明对他眼睛里的情丝。
然而……
已经时隔两千多年了,这份从未说出口的还在萌芽的感情,现在说出来……是不是早就晚了?
今时今日再见……
还有什么意义了?
他早就不是以前的周越泽了。
这位穷神,难道还是以前那位穷神吗?
就算勾起他两千多年前的记忆,又有什么用呢?周越泽仔仔细细的看着羞涩的深情的少年神明,他说:“以前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有什么话我们可以慢慢说。那些人可以放走了,是不是?他们还活着吗?”
少年神明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懵懂的黑眼睛纯然的看着周越泽,“阿泽,你在说什么呀?”
周越泽愣了愣。
然后看了看这四周。
又看了看少年神明。
假的。
都是假的。
有什么东西篡夺了他的记忆,织就了一个梦境,顺着他渴望发展的方向发展。
周越泽身上猛然迸发出剧烈的法力波动,眼前一切场景琉璃一样的震碎成片,倏忽脆响而落。面前的少年神明也碎成千千万万的琉璃片。懵懂纯然干净清澈的眼眸依旧望着周越泽。
整个幻境轰然破裂,挂起飓风,反向朝周越泽掀来。刚才把人吸进来,现在却是反吐出去。
周越泽顺势而出,立在空中。此时此刻空中出现一个漩涡,接二连三有人被吐出来。
被周越泽挥手间安全着陆。但是,但是这些人在清醒的看到周围环境的时候,蓦地痛哭流涕。不肯认清现实,嚷嚷着我要回去我要回去……
周越泽的袖子里蓦地蹿出来两条勾魂链,这勾魂链和黑白无常常用的勾魂链又有不同,呈现出黑红之色,无限延长。上面玄奥的字符流转不休。
吸进异度空间的、缠绕整个空间的勾魂链,密密麻麻纠缠不休。
袖子里的勾魂链仿佛还是没有尽头,却被周越泽双手蓦地一握,狠狠拽住。庞然的法力冲击而去。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团绕成球流转不休的勾魂链就完完全全锁住了一个、在包围圈里四处乱窜的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