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头看着金黄色的汗帐，阿史那思摩心中充满了悲哀。
    突厥要完了。
    他实在没有想到，当年不可一世把中原王朝摁着打的颉利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刚愎自用，尖酸刻薄，骄傲自大……
    李绩是什么人？天下最著名的名将之一，他岂会无缘无故就帅众攻打突厥人，其后必然有很深的谋划，贸然出战只会着了他的道。
    事实上他已经想到了李绩凭什么敢出战，神威大炮。去年虽然不是他出使的大唐，但使者中有他的人，所以他拥有第一手的关于身为大炮的资料。
    可惜，他虽然是突厥的夹必特勤，然而因为长相和胡人一模一样一直不被其他人所接受，甚至被当面羞辱都没有人帮他说话。
    他的意见自然也不被接受。
    颉利和其他人并不相信区区神威大炮能改变战局。
    三四倍的人数差距，还是在马邑这种多平原地区，他们不相信神威大炮能抹平这种优势。
    （唐朝时期的胡人指的是欧罗巴人种，中原四周的势力被称之为蛮、夷。）
    但天地良心，他阿史那思摩一心忠于突厥绝无二心，这么多年来也一直在努力帮颉利修修补补。
    他为什么要接受唐皇的册封？为什么一直提倡唐突友好?
    因为他很清楚，突厥没有能力消灭中原势力，双方斗下去最后失败的只能是突厥人。还不如趁现在突厥人还比较强势，主动和大唐修好。
    然后从大唐讨要大批的工匠之类的技术人才，提高突厥人的整体实力。
    然而他的想法根本就不被人所接受，那些人当强盗当习惯了。自己打造工具？哪有抢来的方便。
    然而这些没脑子的人就没有想过，抢不好了会付出生命代价的。
    而且双方积累的仇恨太深，必然有一方要消失，他真的不看好突厥人的下场。
    当然了，突厥人要是没有分裂成两个国家还好说，完全可以凭借着强大的实力直接碾压过去把中原王朝覆灭了。
    然而这个世界没有如果……
    想到自己这么多年的努力不被人重视，想到那些人对自己的羞辱，阿史那思摩脸颊一阵扭曲，眼神也挣扎起来。
    很快他脸色一狠，想道：既然你们不重视我不把我当成自己人，那我又何必陪着你们一起赴死呢，我也是时候为自己的家人考虑一下了。
    想到这里他扭头往自己的营地走去——虽然他不被重视，但身为前任大汗的儿子最基本的部曲还是有的。
    很快一道道命令从汗帐发出，集合所有战士主动出击教训唐人，夹必特勤阿史那思摩留守保护营地。
    ……
    另一侧，李绩率军来到执失思力大营门前，发现对面营门紧闭，心中就已知晓这是在固守待援了。
    他也没有着急，先是派人前去叫战，突厥人也毫不理会只是以弓箭射击。见此他也知晓对方是铁了心不出战，于是就把人叫了回来，没必要浪费将士们的精力。
    然后就是设置临时营地，摆放拒马，设置绊马索，挖壕沟等等。
    执失思力在营地内看着这一切，心下越来越沉。
    唐军既然出兵了，那对马邑一带有多少突厥人肯定有所了解，在明知道兵力悬殊的情况下没有选择猛打快攻，而是选择稳扎稳打，只能说明对面早有准备。
    可……到底是什么样的准备让李绩忽略三四倍的兵力差距呢？
    搞不清楚这些，他心中难安。
    放在以前执失思力不会担心这个东西，突厥吊打天下需要担心的是别人。
    可前年那一场失败尤其是神罚的出现，让他陡然明白过来，大唐已经不是当年的大唐了。稍不留意吃亏的就是自己。
    就在他的这种担心之中，其他四个大营的援兵相继到来。
    他希望援兵的到达会引起唐军的反应，然而让他失望的是对面的唐军好像什么都没看到一样，依然在忙着自己的。
    这让他的担心又重了几分。
    他把这个担忧告诉了同僚，得到的答案都是一样的，别想太多，没关系的。
    到了下午颉利带着六万大军来到前线，突厥兵力正式突破十五万。正所谓人多势众，人数的绝对优势让执失思力心中稍安。
    他没有把自己的担忧告诉颉利，上午阿史那思摩的遭遇他也听说了，可不敢触这个霉头。
    执失思力不是愚忠的人，没有直言诤谏的人，或者说以突厥的社会结构很难产生这样的人。
    颉利的到来也就意味着大战即将开启，唐军也终于做出了动静，直接后撤十里来到了昨天扎好的营寨里。
    很快就要天黑，今天爆发大战的可能性不大了，必须要考虑度夜的问题。
    突厥这边也因为颉利的到来乱了好一阵，并没有追击。
    等到双方都整理好军武，双方主帅各自带了一队人马见了一面。
    “李绩，你为何无故带人犯我？”颉利大喝道。
    “哈哈……非是我等不准守契约擅自开战，而是受到了突利小汗的邀请为其主持公道讨回本属于他的可汗之位。”李绩提高声音道。
    “突利，该死的混蛋。”到了这个时候颉利哪还不知道自己的行踪是被突利给卖了，心中对自己的这个侄子更是恨的牙痒痒。
    本来他还想和唐军开战的，无缘无故被入侵绝对不能忍。然而当他知道这背后有突利的影子存在之后，不得不改变了主意。
    不能让突利得逞，最好让唐人主动退走，然后全力收拾突利。等把突利收拾了在找唐人算账。
    “此乃我突厥家事，与你唐人何干？我给你个机会马上退走，否则别怪本汗不客气。”
    “可汗此言差矣，天下事天下人管，怎么能说和我唐人无关呢。且突利小可汗和我大唐圣人乃是结义兄弟，他的事情就是我大唐的事情。”李绩道。
    “你……”颉利好悬没被气死，什么叫天下事天下人管？说这话的时候你不觉的脸烧得慌吗？
    “那你就是不肯退了？”
    “呵呵……”李绩轻笑一声，然后脸色陡然冷了下来，道：“此战不只是为了突利小可汗，还为了这几十年来死在突厥屠刀下的亿万亡灵讨个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