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节
但这又不能和别人说,怎么说啊,说他堂堂太子殿下为了骗她回家,用了苦肉计。这说出去谁信啊,只能当是吃了个哑巴亏,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
没想到见此,玉香居然捂着嘴笑了。
秦欢不解的拧着眉,“你这小丫头,在这笑什么呢?”
“我是觉得,姑娘偶尔生生气也挺好的,我还从未见过姑娘如此可爱的样子。”
玉香说的发自内心,她跟了秦欢也有两年了,这个主子实在是太好,好到平日只能看见她笑,她好似从来不会难过也不会生气。
只有收拾屋子时候,会发现主子的枕巾是湿的,她一个人举目无亲,心中定是委屈难过的,但她从来不会向任何人诉苦,也不会表现出脆弱的一面。
即便对着公子,她也是笑呵呵的,温柔大方,万事妥帖。好似与谁都很亲近,实则是带着距离感的。
可今日却不同了,她在生气,就像其他小姑娘那样使小性子,真实又自然,瞬间就变得有血有肉让人觉得亲近了。
虽然不知道她为何生气,但能让姑娘放下心防,理直气壮生气的人,定是她心中真正在乎信任的人吧。
“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呀,哪有人生气还说好的。”秦欢被玉香给逗笑了,笑出了声。
事后想想确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东西也拿到了,沈鹤之也马上要回京了,这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她迫不及待的翻看着卷宗,等到下了马车,眉头又止不住的皱起,卷宗内详细的记录了那年桃花坞的灭门惨案。
负责这起案子的是上一任县令,那位县令姓刘,卷宗上写了,报案之人乃是太子门下,凶手当夜便追到了,一共十二人,是当年附近有名的山匪。
山匪是沈鹤之的手下抓的,人也都审了承认了罪行,后来判了秋后问斩,这都很顺利没有半点古怪。
可正是因为顺利,秦欢才觉得古怪。
回了家中,就立即找了张妈妈,询问她可知道当年的山匪。
“老奴记得,似有这么回事,那两年山匪横行,人人自危,若非出了这事,官府的人也不会将他们一并铲除。为此,刘县令还升了官,没多久便去了京中。”
古怪就古怪在这,山匪行凶为的是钱财,既然他们能在这附近逍遥这么多年,想必是有一套规矩的,抢了钱财为何还要杀人?
与其说是灭门,不如说是灭口,他们到底为了找什么,又为何要痛下杀手。
以及她的记忆没有错,爹娘从很早之前,就会将她藏进水缸中,幕后一定有人在主导此事。
可惜那位刘县令升官去了京中,不然从他的口中肯定能知道些什么,秦欢看着手里的卷宗有些颓然,她能做的果然还是太少了。
之后,秦欢的神色就一直恹恹的,就连晚膳有她最喜欢的菜肴,也没能让她提起兴致。
今日下了雨,院中各处都还是湿的,也没法赏月了,秦欢就和李知衍在屋内下棋。
李知衍见她频频出错,终是忍不住的道:“阿欢似有心事,不妨说与我听?”
秦欢这才察觉到自己没能控制情绪,赶紧回过神来,“没什么,是些陈年旧事有些想不通,我们继续下。”
可李知衍却放下了棋子,长叹了口气,“我以为这两年来,你我是诚心相交,不想,你始终是没能信任我。”
“知衍哥哥误会了,我并不是不信任你,只是一些家事,还不知会牵扯些什么,我不想拖累你,你已经帮我的太多了。”
“你不愿拖累我,却情愿去麻烦他。”
秦欢眨了眨眼,才反应过来,李知衍口中的他是沈鹤之。
下意识的舔了舔下唇,想要反驳。
自然是不同的,他是舅舅,不是外人,曾经发生过什么,他最是清楚了。
“阿欢,我再过两日便要回京了。”
秦欢喃喃的啊了一声,“这么着急?还未到端午呢,先生也还没回来。”
“祖父最近在为我的婚事奔波。”
“那要提前恭喜知衍哥哥了。”
“阿欢,你怎么还是不明白我的意思。你愿意跟我回京吗?”
第38章 中毒
春日的晚风混着院中的桃花香, 从窗牖灌入,秦欢手中的棋子,不受控的从指缝间滑落, 发出啪嗒的声响。
她愣了许久才回过神来, 玉香之前就总爱开两人的玩笑,秦欢都会立即制止, 而后便没放在心上,她觉得两人之间很是坦荡, 从第一次喊他知衍哥哥开始, 便是真心实意的将他当做兄长。
直到现在, 她才不得不承认, 那是她的一厢情愿,这世上除了血缘至亲, 哪有人会一直不求回报的对另一个人好的,除非是爱慕思恋。
就像她喜欢沈鹤之那样,飞蛾扑火不求结果。
李知衍和沈鹤之完全不同, 他温柔细致,说话会顾及旁人的感受。若说沈鹤之是摸不到的皓月, 那李知衍便是院中的春花, 溪中的清泉, 看得见摸得着, 让人舒适又有安全感。
但她真的从未想过, 要喜欢另一个人, 即便她要放下沈鹤之, 她也打算往后余生青灯古佛,与桃花与画相伴。
她不愿意骗自己,也不想骗李知衍。
秦欢什么都没有说, 可又什么都说了,李知衍眼里闪过些许黯色,低垂着眼睫,看上去有几分的寂寥。
“知衍哥哥。”
“我头次见到你的时候,以为你是谁家偷跑出来的小公子,你穿着不合适的长衫,眼睛比星辰还要明亮。我就在想,这人若是长大了,以后定会祸害我家妹妹,却没想到这小公子成了小姑娘,”
秦欢也想起了两人初次相见,那是她头次做如此出格的事情,爬树□□,如今想起都要称一声胆大,若非有李知衍在,她定是要出糗了。
第二次见面,她依旧狼狈不堪。刚被沈鹤之拒绝,什么也没带就要离家出走,就被坏人给围住,还是他从天而降伸出援手,还将她一路送到了江南。
她前面十五年光景,全是依赖着沈鹤之,后面这两年却离不开李知衍的帮忙,她最为感激的也是这两人。
昨日的事她便后悔极了,那会她明明可以选择不接受李知衍的好意,却为了逃离沈鹤之,下意识的向他伸出了手。
也正是因为感激,她不能骗他,更不能利用他的好心。
“阿欢,你先别急着拒绝我,我还未说完。我知道你不想嫁人,我也暂时不想成亲,但你知道我祖父这人有多麻烦。”
李知衍突然一改方才颓然之势,朝她眨了眨眼,露出了一个略带轻快的笑。
秦欢愣了愣,还未反应过来,就感觉到脑袋被人轻轻拍了拍,“你该不会以为我心仪你吧?”
耳边是李知衍爽朗的笑声,秦欢捂着发烫的脸颊,有些不知所措,她又是自作多情了?
“我昨日骗了你,兵部事情多着呢,我是受不了我祖父的唠叨,这才一气之下跑来找你。他为我选了两门亲事,都不是我喜欢的,况且男子汉大丈夫,就该先立业后成家,若我真的照他的意思,娶妻生子,便再也别想离开京城了。”
这个秦欢知道,李知衍的梦想一直都是能镇守边疆,他不愿意被束缚在小小的京城,他想看得更高更远。
“可,可我能帮知衍哥哥什么呢?”秦欢还是觉得不对,这不是她自作多情的事,这种婚嫁之事,如何做得了假。
“抱歉,阿欢,我从一开始便利用了你。”秦欢还未反应过来,李知衍便已站起了身,拂袖行了个揖礼。
“知衍哥哥这是什么意思?”
“我每年都往江南来,祖父又怎么会不知道,尤其是去年我带了静宜,他早就知道你,以为我是为你才不愿成亲。只是他觉得我会和以前一样,最后都会妥协,什么都听他的。”
秦欢刚想去扶他,闻言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色,李知衍是故意来江南的,李老将军知道她?
这简直是颠覆了秦欢过往的认知,她从迷茫无措中慢慢地冷静了下来,“知衍哥哥到底希望我做什么?”
“配合我演一出戏,我如今是对你情根深种,非你不娶,我祖父定是不会同意的,到时我会与他谈条件,嫁娶与仕途,他只能控制一样。”
秦欢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是想假借这件事,来挣脱家中的束缚,这实在是离谱又荒唐。
她确实没想嫁人,只想查明当年的真相,以告慰爹娘在天之灵,以后余生便守着桃花坞,做她逍遥自在的南桃先生。
可这不代表她不尊重婚事,在她的眼里,婚配嫁娶都是极为严肃之事,又如何能儿戏的用来作假呢。
“为什么是我呢?”她还是不明白,若真是从两年前,他就埋下了这招棋,那为什么会选择她,当时她可是还有沈鹤之做靠山,他就不怕得罪了沈鹤之吗?
李知衍顿了顿,低垂的眼里闪过些许难猜的光,是啊,为什么是她呢,大约是从第一眼起,就知道她是个心软的人。
又或是桃花坞里的一切,太过美好真实,甚至让他愿意放下一起,与她常伴于此。
只可惜,她的桃花坞里已经住了另一个人,早已容不下他了。
“你我都想逃避,不是吗?我可以帮你,断了太子的心思,你也可以帮我绝了祖父的想法,你我既然是同一类人,相互帮扶,不是正好吗?”
秦欢像是头次认识李知衍那般看着他,原来他的心软和援手,也都是带着目的的。但她却没有任何立场去责怪他,甚至隐隐窃喜,他只是想利用她,而不是真的喜欢她。
“知衍哥哥,若是别的,我定是会帮你,但这个我许是做不了。我不是在意自己的名节,我既是今后都不打算嫁人,也没什么名节可言,只是嫁娶之事太重了,况且,喜欢如何装得出来。”
要让她去李老将军面前演戏,她定是会露馅的。
李知衍对此结果毫不意外,秦欢虽然看着娇软实则是个很有原则的人,不然也不可能放弃京中的富贵荣华,跑来重建桃花坞。
若是她真的满口答应了,他才该觉得自己是看错了人。
“我方才便说了,你不必如此快的拒绝我,你早晚要进京,京中有太多你牵挂的人,你可以再考虑两日。在我走之前,随时都能改变主意,我等你。”
天色已经不早,话已至此,李知衍也没再多留,而是从秦欢的棋笥中取了一颗棋子,点在了棋盘的正中央,而后起身。
这是方才两人还未下完的棋,秦欢下得心不在焉,早已输得一败涂地,可她这会再看,却发现死棋已经活了。
秦欢还在看着棋盘发呆,李知衍已经向外走到了门边。
他蓦地停下了脚步,背对着她柔声道:“此番不仅荣安县主要与南越国和亲,只怕他们还要送个公主来大朝。”
秦欢茫然的抬头去看他,有些不懂,和亲为何还要送公主过来?“为何要送公主过来?”
李知衍轻笑了声,晚风送着他的笑声拂过秦欢的耳畔,“自然也是为了联姻,陛下龙体欠安,早已不去后宫,公主要来大朝和亲,自然是从皇子中挑选。”
他的声音又轻了两分,继续道:“这最佳的人选,当然是至今还未娶妃的,太子殿下。”
说完之后,他便不再多留,几步出了堂屋,站在院中看着如棋子般零落的星辰,失笑着摇了摇头。
眼神是骗不了人的,一开始他还不懂秦欢看沈鹤之的眼神是何意,等到他自己陷进去的时候,才明白什么是情爱。
秦欢若是做不了决定,便让他来推这最后一把。
秦欢不知何时,下意识的跟着站起了身,脑子嗡嗡作响,她早该知道的不是吗?
她决定了不嫁人,可沈鹤之身为太子,一国储君,他又怎么可能不娶妃纳妾,过往十数载他后院空置,只是他没时间去想,如今关乎国家大计,他又怎么可能拒绝。
这样也好。
只是她没想到,已经死了的心,在听到这件事的时候,还是会难过。
那一夜,无人好眠。
秦欢再醒来时,脸色有些差,眼睛也是红肿的,昨夜她入睡后,便一直在反复的做梦。
梦的内容已经记不清了,但都有一个人,或清冷或耐心或严苛或古板,全是同一人。
秦欢揉着脑袋呆坐在床上,等到玉香来喊用早膳,才嘘声应了句,慢慢地下床梳洗,还在苦恼若是李知衍又问她考虑的如何,她该怎么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