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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能杀他?你怎可杀他!”凄厉悲凉已极。
苏合真大骇,不觉凑步上前。下一刻,暗沉的血,就那样毫无征兆地从李云河口中喷出。那不祥的暗紫显然是剧毒的征兆。苏合真睁大眼睛望着她,连脸上浸染了血迹都顾不得。
滚落在地的昆山夜光被一口浓血染了半边,瞧着倒更像那浓紫近黑的冠世墨玉了。
而李云河对外界已是一无所觉。她叫道:“合真,合真!”
终是仰天大笑,笑得鲜血连连咳出却毫不在乎,已是半疯半癫,
“你说的没错,我是聋子瞎子,我有多么可笑愚蠢!真心实意拿你做我的亲姐妹……可是你难道不蠢么?分明后位唾手可得,偏要趟这一潭浑水!”
“你非要来杀我们母子,你礼敬菩萨的时候难道不觉得心虚吗?苏合真,你不配!那是个孩子,是个还没出生的小孩子,你怎么对他下得了手?!”
后位?唾手可得?苏合真的唇边浮现出一抹自嘲的笑意,然而这笑意迅速地隐没了。
接着,宠冠后宫的容妃娘娘妩媚一笑,又轻又凉:“这正是你死的原因,李云河。既蠢到心软,下手又不懂得快和狠。这幅没用的样子,真不晓得昔日在战场上,你是如何拖累皇上的……”
那些年少时真心实意、奋力拼搏的过往,携手并肩、风雨同舟,她又怎么会明白呢?李云河微微别过头去,神情寡淡了下来:“是么?”却已不将这些放在心上,她是个将死之人了。
这不愠不怒的反应实超出意料,苏合真微微蹙眉,她正寻思着再说些什么,万不能功亏一篑。忽然间,只觉室内一片寂静,唯有李云河的声音,一字一句,那般冷清决绝:
“苏合真,若有再见之日,我与孩儿必有以报。”
此话大有不祥之意,苏合真悚然一惊,身上顿生寒凉。
再望向床上那个瘦削憔悴的人影时,却见李云河已经一动不动。唯有几滴色泽暗沉的血,还在慢慢地从唇边淌出,渐次落在锦被上。苏合真再忍不住,终是瘫软在地。
良久,泪水已布满了那张温婉秀气的瓜子脸。一声“月姐姐”,慢慢从口里溢出。
都结束了,一切。
她没有告诉李云河的是,皇帝册封她为贵妃的诏书,已经在广明殿躺着了。
第2章 前世如梦 宫里的李贵妃叫做什么,又有……
马车艰难地行着。车夫瞧见前面人头攒动,狠狠叹了口气,直想骂句脏话。
待想到车里坐着的两位小姐,硬生生又住了口。也该他倒霉,出门前没打听清楚,赶上了集市,一街的人。车上两位偏是要去选秀的贵人!
若不慎冲撞了,他实在担当不起。
车夫一面想着,一面心中又是啧啧称叹。
虽然称一句贵人,但其实江南一带谁不晓得,那越家不过是个空壳子。若非今上开恩,早就满门抄斩。所谓贵人,也不是那么金贵。
只是那位越家小姐,行止间颇有一股凛然贵气,叫人不敢小觑。果然百足之虫,虽死不僵。
要不,怎么同行的那位楚家小姐,分明家世更强些,还对越家小姐心服口服呢?
车厢里端坐着的越荷却没心思去了解车夫的弯弯绕。路程虽有些颠簸,但前世她曾随尚是太子的皇帝出征多次,纵然如今这具身子病愈未久,心智上也还挨得住。
在她的心中,她仍然是成国公、奋武大将军李伯欣的嫡长女李月河。
——成国公李伯欣嫡长女李氏月河,大定十七年遴选为太子良娣,大定二十一年封贵妃。景宣五年,赐名云河。景宣六年因中毒流产而死。
何其简单的几十个字,云淡风轻就概括了她短暂的前生。唇边溢出苦笑,本以为自己已是必死之人,谁料再睁开眼时,她却成了越家长房的女儿,越荷。
前朝越威老将军的孙女。
越威这名字她并不陌生,这位忠诚耿直的前朝老将,曾是她生父功劳簿上最为耀眼辉煌的一笔。如今世事难料,她竟成了越老将军的遗孤,名叫越荷的女孩。
越荷,越荷,咀嚼着这个名字,心中似有难言的情绪翻涌。
当年景宣皇帝对容妃情深,为了让她登上后位,不惜通过近乎侮辱的一次改名来昭示后宫,贵妃不配正位中宫。生生从她的名字里,夺走一个“月”字。
然而天意弄人,这一世的她终究还是叫做“越荷”,也许相似读音的名字里,本就合着某种奇特的缘分,这才让她得以借着越荷姑娘的病体重生。
越荷,月河。
前世曾经遭过改名之辱,今生却拿“越”字做了姓氏,加上越荷身份里某种大于实际的象征意义,想必这个字是决计不会被拔掉的了。思及此处,越荷轻嘲地笑了。
静静回首自己的一生。
她李月河虽为成国公嫡长女,身份尊贵,然而不幸早生了数年,未能赶上妹妹玉河那般的好时候,也不曾被阖家千娇百宠,反而是跟着父母吃了不少的苦头。
先帝以“大定”为年号,意在盼望天下安定。
前朝末年,天下四分五裂,混战不休足足四十余年。先帝在四十多岁时自立为帝,建立了大夏王朝,之后南征北战,二十年间基本扫平了天下其余势力,然后含笑而逝。
她的父亲李伯欣,正是跟随先帝多年、并立下汗马功劳的一位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