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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越荷很吃惊, 聂轲只说是爹爹很疼她, 生怕她被人害了去,再多也说不出了。摩挲着那份名单,越荷想起依稀听谁说过聂轲虽然入宫以后也没什么宠爱, 但吃穿用住都被打点得妥妥当当,不禁暗叹对方身家卧虎藏龙。
    她整理了一份即将随她迁去清安阁的名单,又加了几个这次晋位后新添的伺候宫女,撂了笔起身,去唤醒正午睡的皇帝。对方不知发的什么疯,非要到她牡丹阁来睡,吩咐一声什么点叫醒就躺下。越荷怕吵着了他,整个牡丹阁的收拾搬迁都停下了。
    “唔。”江承光哼了一声,睁开眼,入目的又是舒心的天青色,纵然眼前还迷蒙着也知道是谁,他带着笑叫:“阿越。”
    “圣上起罢,不是说要去看太后吗?”越荷叹一口气,仍是催他。
    “陪朕再躺一刻,时间还来得及。”江承光又闭上眼,手臂伸过来圈住越荷的腰肢,强把她摁在怀中。越荷又好气又好笑,待要挣扎,这人又死抓着不放,索性就着这别扭姿势一只一只蹬掉了软鞋,双腿也一并移上榻来,道:“圣上的规矩呢?”
    江承光低声笑:“蹬鞋的总不是我。”
    越荷想斥他,两条胳膊被紧密相贴的身子夹得死紧,没高兴动弹。
    她忽然间幽幽叹了一口气,心想这样的日子曾经是前世的她求而不得的,换到今世却莫名其妙就得来了——不就是差了一张面皮吗?她人品性子一概是那般啊。可她已经不喜欢,很不喜欢。说来她所求,究竟是什么呢?
    大抵是浑身相贴的姿势太亲密,此刻的幽叹又太凄楚,越荷终于没忍住,喃喃问道:
    “圣上,您喜欢嫔妾什么呢?”
    她感到江承光的身子僵了片刻。
    “你选秀那天着紫衣很美。”那人终是在她耳边呢喃道,“朕一见就很动心,心想这样的气质,该什么的人品相貌才配得上。果然真正伴着下来,日久见了人心。”
    “人家都说薛修媛是个冷美人,才女,但要朕说,你才是最冷的。修媛性子冷,不爱讲话,你则是心冷得很,大约是怨着被家里送上京的意思。”
    他叹气说:“朕总是觉得,你淡得要化了,唯独……唯独之前被姚黄怂恿去查旧事时,有几分血气。阿越,朕心里很妒忌,妒忌你淡着朕,倒能记挂旁的事,尤其那一桩——罢了,往事不提。不过现在总好了许多,你看着虽还淡,脸上总有了真正的笑模样。朕很想好生宠着你,让你多笑一笑,多开开怀,大约这是朕上辈子欠了你的,所以一见你就挂记。”
    “但是。”越荷静静道,“若圣上真的喜欢这样的嫔妾,上辈子又怎么会欠下呢?”
    她心底有个不可思议的猜测,这猜测散发着危险的气息,仿佛靠近一步就要粉身碎骨。
    江承光叹了口气。
    “世事总难尽如人愿的。”他道,随即就不再多言。而越荷也没有追问下去。
    她的心事更深也更沉了,前世就好像一个黑洞,拖拽着她舍弃今生已拥有的一切掉下去,看清虚妄与真假。她不说话了,安静倚靠着江承光,仿佛能从那人的体温中得到些许慰藉。
    越荷已浑忘了江承光要给太后请安的事,她靠了不一会子就有了几分倦意。将要入睡间,她突然听见一个名字极轻地从头顶上方那双薄唇中吐出,带着厌恶与某种耻辱似的恨意。
    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停止了。她听见江承光低声念道:
    “傅北。”
    越荷没有发抖,她阖上眼帘仿佛已经安然睡去,但她的心却一点一点尖叫着战栗开来。傅北,江承光恨傅北……那是恨,而不是她所以为的厌恶。
    究竟什么样的曲折,才能让富有四海的君王如此切齿地痛恨一个人?被君王如此恨着的人,又将有……怎样的下场?
    谜团仿佛越来越多,而冬日的寒凉冰冷刺骨,是怎样的体温也暖不过来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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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数日之后,青云观的真人道士们入宫,为太后祈福。皇帝指了宫里一座院署给道士们住,而被太后特意点了名的守徽女真人,则是刚刚入宫就被接到了寿安宫。
    金羽几日前刚为太后侍疾一次。她知道在姐姐的事上自己无论如何辩解也是落了下乘,于是面对太后仍是笑语连连,却不曾失了分寸。
    这种懂事在当时给人的观感还好,然而金羽在宫中荣养着,模样何等之灵秀慧黠,甚至略带一丝丰腴之美。唯有金素分明与她一模一样,却偏偏气质截然不同的面容出现在太后眼中时,这株两生花,便愈发地在姊妹的衬托下,变得清丽起来。
    金素还在宫里的时候,太后没见过她几面,只最后案发时听过一耳朵,心里觉得这小姑娘胆子倒很大。如今一见,青布道袍的女真人安静恬淡,曾经温婉的眉目愈发显得淡然出尘。
    她清瘦的身子裹在宽大的道袍中,仿佛吃了很多苦,但这苦却又给她养出一种崭新的气质——是像太后这种老人家,最为怜惜的那种至淡来。
    她谈吐很文雅,依稀还有大家小姐时的样子,但说话时气质宁静,语速比她妹妹稍慢几分,说起道观里的事也是无悲无喜一般微笑,不哭诉不争吵,却比任何事物都更动人。
    太后很怜惜她。昔日金素那份外柔内刚的心性本就十分难得,如今在道观熏染了恁久的香火,外面愈发如水般柔和清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