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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此刻的愤怒,不仅是因为后宫中竟还藏了这样一枚暗子,始终没有发现。更是因为……
那又是一桩,李月河所遭受,而他没有发现的苦难。
白贵姬给月河下毒不成,被苏合真及时阻拦。待到月河身死后,他勃然大怒,但凡对月河出手过的,无论成功与否,都一齐黜落发作。
可如果让他遗漏了一个人……
江承光在这一刻,忽然生出了疑心。
不错,越荷仅是指控了白术,而没有控告洛微言,但洛微言在这件事中,当真是全然无辜的吗?瑞香原本姓白,而到了她身边后,又改回白姓。
这一切,仅仅是巧合吗?
而就在这一刻,赵忠福近前,附耳轻声说了几句话。
江承光微微一愣:“传罢。”
越荷侍立一旁,须臾,果然听见内监通传:
“洛昭仪到——”
洛微言,终于是忍不住了。
她前来自辩了。
越荷神色淡淡,望着前世的仇敌,一步一步自殿外走来。
她拖着长长的裙踞,并不奢华,却也庄重清丽。耳边垂挂明珠,鬓发簪插绢花,流苏轻轻摇曳。洛微言看也不看她,步步向前,拜倒在江承光膝下。
“臣妾洛微言,给圣上请安。不知何事得罪两位姐妹,听闻竟是状告到了圣上面前。”
“微言心中惶恐,特来请罪,却也要斗胆为自己辩驳一番。”
江承光语气只是淡淡:“哦?看来你是知晓,她们诉你什么罪了?”
“臣妾略有猜测。”洛微言深吸一口气,甘草与白术垂首跪在她身后,“无非又是臣妾这婢女的来历,或要胡沁些臣妾谋害贤德贵妃的瞎话……”
她目露伤感:“臣妾服侍圣上多年,圣上素来也是知道臣妾的,怎会做出如此伤天害理之事呢?且白术之来历,臣妾私下已尽告于圣上——”
“当真尽告了么?”江承光忽然问。
洛微言一愣:“臣妾着实不知……”
“好。”江承光极冷静地道,“你不知她们控告了什么,只得胡乱猜测——”
“那么现在,朕便告知于你。”
他的语气兴许使洛微言感到了不安,但后者仍努力挺直了脊背。
“第一桩,薛贵姬控告,你谋害思贵妃。且有人看到了你的婢女白术,言语胁迫冯婕妤,且逼其服药。”
“第二桩,理妃控告,你的婢女白术,原名白霜儿,乃先白贵姬之族妹。理妃担心白霜儿潜伏在你身边,对你不利,这才特特告知了朕。”
洛微言的脸先是错愕,旋即瞳孔微微张开。
江承光的脸犹然藏在阴影之中。但从听到他开口起,越荷心中便是一定。
洛微言已然张口要辩,但无论她能说出些什么。
——越荷都知道,对方这次,绝对无法轻易脱身了。
第163章 穷途末路 恶事做尽,却败于一时心软,……
越荷听着洛昭仪辩解, 心中却是一派笃定。
为何此番江承光一开口,她便知晓洛微言在劫难逃?原因不过是——
皇帝撒谎了!
他故意说了谎话,在试探洛微言。这证明他的确已经起了疑心。
江承光方才说, 薛贵姬找到了人证, 亲眼看到“白术胁迫冯婕妤,逼其服药”。
越荷一听便知是假话。盖因薛贵姬在真正面圣前,曾经与她商谈多次。
薛贵姬所找到证据之中, 最立不住脚的一点,就是——
纵然霍妩的死有疑问, 纵然有冯韫玉临终的证据,纵然联系前后,只有洛微言有能力有动机,拿到如西域金刚石一般的宝物,做出这样的事情。
但是,这指认的关键一环, 终究只为推理, 而无法确凿指控洛微言。
而皇帝现在, 俨然是不动声色地越过了这一环, 显得证据十足一般。
虽然不知道薛贵姬究竟说了些什么, 使江承光如此在意此事。
但皇帝拿出这样的态度来, 再加上后手,应当是稳妥了。
洛微言已言道:
“白术是臣妾贴身侍女, 所言所行俱出自臣妾吩咐。什么胁迫冯婕妤服药, 根本是没影的事儿。那段日子冯婕妤身体不佳, 所需补药极多,想来是白术在劝她,或是有人诬陷。”
“不知那所谓的人证在何处?何不请来, 与白术对峙?”
最后的解释,多少透出些欲盖弥彰。
“至于理妃所言,白术是白贵姬族妹一事……”洛微言羽睫轻颤。
但她犹豫一瞬,最终仍是道:“恕臣妾不知。”
她说这话时,越荷始终留心观察,她两个侍女的神色。
甘草略有放松,白术亦流露出释然,隐隐的,似乎下定了决心。
越荷已猜出了些什么。
想不到,洛微言此生做过许多恶事,最终,却要栽在自己唯一的心软上面。
她不再多言,向皇帝拜道:“洛昭仪自辩,乃其私事。臣妾不便在场,先行告退。”
皇帝微微点头,越荷转身,并不留恋。
她走出建章宫,身影融入外头的落日霞光。
耳边仍能听到洛微言惊慌的哽咽。
皇帝的声音亦然传来:
“白术为白氏暗子。纵然你不信,证据已然确凿,必是要收押的……”
就这样,结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