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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都没想到会来得这样快,谁都没想到会从五年前的贤德贵妃之死而起。
当然,江承光亦可以选择同意。
可一旦如此,许多观望者便会对他失去信心, 认为皇帝软弱, 对着成国公妥协。朝堂之争不进则退, 一步错、步步错。双方的矛盾越来越激烈, 皇帝绝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向李家示好。
哪怕他内心深处, 其实愿意……
但不可能, 江承光冷酷地想,李月河已经死了。
倘若她活着, 他尽可以设法周旋, 哪怕牺牲一些, 能使她成为他的妻子亦然值得。可是李月河已死,他做更多的举动,弥补的也只是自己, 何况如此愚蠢!
他如今身系岂止一家之命,乃是天下!
如果同意追封李家已死的大女儿为后,那么小女儿是不是也可以为后?
再更进一步,是不是还要出一个李家血脉的太子!
这事情太敏感了,他不得不慎重。
李伯欣啊李伯欣……
忽然,他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这念头来得是如此之快,使他在愕然之余感受到了羞辱,又可耻地有一丝庆幸。江承光在想——
也许早早地死去,对于李月河来说,反而是种幸运……
不然,她要如何面对野心外露的父亲,又要如何面对意欲诛杀她全族的丈夫?
纵然江承光再渴望李月河能活下来,他都清楚知道,这是两人间的死结。届时,月河会遭遇怎样的失望和打击,又会选择怎样的结局……
他不敢想下去了。
幸好,如今承担“李贵妃”命运的是李玉河。
幸好,他的身边还有越荷。
……
朝堂上的议论自然也传到了后宫。
虽是对亡者的追封,但也引起了许多瞩目。
贤德贵妃乃小李贵妃亲姐,据闻在世之时并不如妹妹得宠,但如今皇帝对待她的态度,多少可以窥见些对待李玉河的风向。
毕竟李玉河这一年来,已经不大有宠爱了。
她如今能与宁妃别风头,一是理妃亲近,二是宫外的李家得力。
皇帝近来待李家态度之微妙,有眼可见。是否追封贤德贵妃,便是明确的信号。
到目前为止,皇帝已将请封驳回两次。
双方的角力尚未停止。
后宫中人多半不关心已死的贤德贵妃,毕竟见过她的嫔妃也不多了。反而洛微言屏风埋毒的心计,使不少妃嫔心中暗惊,随即又一拥而上,要痛打落水狗。
在宁妃的牵头下,洛微言更多罪证被翻了出来。
逼迫丁修仪自尽、疯马伤人事件,在思贵妃生前多次毒害她……
这些罪名,不论是否确凿,都有边边角角的证据,指向了洛微言。
单单毒害贤德贵妃一桩,已经判了洛微言死刑。更何况还有新的罪行,被源源不断翻出来。
洛微言在不久前被赐了白绫。
剩下的罪名,乃至皇帝的怒意,都向着洛氏倾去。
更何况还有朝堂上的文武之争,成国公与皇帝的争斗,这些加在一起,足以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将所有人都卷在里面,不得逃脱。
连越荷都没有料到,会产生这样的连锁反应。
她现在已经顾不得去为仇人身死释然,也难去思索江承光两世态度的背后,还有苏合真究竟替谁背了罪……长信宫成了越荷常常去的地方。
她与玉河一起等待着不断传来的消息。
“我觉得姐姐应该做皇后,她值得后位。”玉河曾私下对她说,“可是,不该是由父亲来逼迫,况且我觉得,父亲并不是在为姐姐考虑……”
她在短短一两年内,迅速地成熟起来,却在幼玉面前装得若无其实。
越荷心中也是十分不安。
玉河是在景宣六年入宫,伴在父母身边,是四五年前的事。
而自己大定十七年便入了太子府,算来……
她其实已经十多年没有见过父亲了。
做李贵妃时,尚能偶尔与身为命妇的母亲相见,但总也交谈不了多久。对于父亲,他留在越荷心中的,始终是那个豪迈将领、意气风发的形象。
她与父亲相处不多,但父亲也教导过她忠君爱国。
虽则父女交心的时刻罕见,但李月河的经历性情,也深受父亲的影响——
是他选择追随大定弃官造反,使李月河生于逃亡路上,少女时代又常常四处躲避,弓马颇为娴熟。乃至后来出嫁,也是因为这一点被大定帝看重。
与李月河感情更为深厚的是母亲,但她绝大多数的人生经历,却是在父亲那里奠定的。
她的坚毅果敢,她的开朗豁达,甚至她的朋友……
苏相与成国公早年交好,才有了李月河与苏合真的手帕交。
傅北是大定帝丢给成国公抚养,又是这位成国公亲自开口,李月河才能与傅北来往。
桩桩件件,加上父亲的不世功勋,李月河素来是景仰着李伯欣的。
可……
现在的她已不是孩子了。
哪怕是作为李月河的时候,在与江承光最为情浓的日子里,她都已经开始察觉,丈夫与父亲之间的那道裂痕。只是当时或许尚轻,如今却愈发难以弥补。
越荷已十多年未能见到生父。
十多年的时间,足以让小童长成翩翩少女,也足以将一个人改变得彻底,更何况哪怕十多年前,她虽敬爱父亲,却从未与对方真正亲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