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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清晰地记得,当时那面貌平平的宫女, 只是轻轻一笑,反问:“钟大人为什么不能?”
“宁妃娘娘要记住, 您入宫是为了钟家的荣耀。”
宫女的声音起始柔缓,愈到后面便愈是高昂,声声如鼓点敲击在钟薇心上。她忽地厉声道:“娘娘入宫前,钟家便为你做了诸多布置。如今轮到娘娘为钟家出力,便要推三阻四么!”
钟薇大口喘气:“不可能……”她犹然不能置信。
钟薇急促地说,“我是宁妃!我是宁妃!便是再派一个钟氏女来, 也未必能爬到我这么高!无子又怎样, 圣上春秋正盛, 我迟早能抱来一个!”她的胸口起伏。
“父亲要借我的人手……去做那样的事, 根本就是逼着我去死!”
说到此处, 饶是钟薇素来镇静, 也有些失态。
“那就要看宁妃娘娘的本事了。”那宫女只是冷冷道,“钟大人提前告知, 让娘娘得以早早调动人手、做好万全准备, 已经是念及父女之情了。”
万全准备?哪里来的万全准备!弄险之事, 准备上几年也是弄险!
“若娘娘执意不肯,大可以试试,娘娘麾下不少人手, 究竟是听命于你,还是听命于钟大人!可以试试,没了钟家的支持,娘娘还能不能像现在这般逍遥!”
见钟薇身子发软,宫女又诱道:“只要娘娘借出人手,钟大人许诺,绝不会送第二个钟氏女入宫,钟家依然全力支持娘娘,谋夺后位。”
“何况,这也是为了娘娘自己,不是么?”
钟薇呼吸急促,却慢慢闭上了眼睛:“……好。”
她擦去泪痕,漠然道:“你去找泽兰,她自然会借人手给你。至于本宫如何从此事中脱身,只看本宫自己的本事。但若你们有恶意拖本宫下水之举——”
她狠狠道:“就让我父亲看看,我会不会敢玉石俱焚罢!”
那宫女被吓了一跳,如见了鬼一般,想不到素日温婉的宁妃还有这样一面。
她再也不敢威胁,匆匆行了一礼,转身出去找泽兰了。
钟薇独自坐着,烛光的影子印在她脸上,久久地静着。
……
更漏敲了两声,玉河急切地从琼英手中接过紫珠钗,颤抖着手拧开。
她匆匆读完了那张字条,并无明确的坏消息,却让人更加烦躁。
“南蛮,南蛮!战事怎么总是平不了!”玉河忍不住抱怨,“那边的人也奇怪。便是不顾及哥哥的身份,将他做个普通士卒看待。可如今的局势,他们难道看不清楚吗?”
“哥哥绝不能在这个时候出事,父亲会忍不住的。”玉河喃喃道。
可是,为何传来的消息,始终是“李不疑随军入南蛮境”?
“不知道哥哥有没有受伤。”玉河的泪珠滚落,“不知道娘有没有担心得睡不着。”
可她被困在这里,什么都做不了。
不过,也不是没有好消息。玉河从案下小心地取出三日前的纸条,又读了一遍,眉目上渐渐有些舒展的消息:苏皇贵妃,越封贵妃。
“越姐姐能做贵妃,是个好消息。”
琼英如今虽然随她,对越荷有些好感,但并不能够全然信服。闻言驳道:“理贵妃,听起来和娘娘的李贵妃一个样儿,也不知道谁是正主儿啦!”
“好了!”玉河急急呵斥,面有愠色,“越姐姐的坏话,一律不许说,还不明白么?”
她轻轻起身,去看了一回幼玉。
女孩儿睡得极熟,梦里犹有笑靥甜甜。
玉河痴痴看了许久,忽然眼眶发热。她擦了泪水,重新回到正殿,肃然道:“倘若事有不测,我要你们听越姐姐的话。无论如何,请求她代我照顾宪儿。”
“娘娘!”琼英、魏紫等人都吓得跪了下来,“娘娘说什么丧气话,绝不会的。”
玉河见她们这样惶恐,反而笑了。
她柔声道:“放心,为了宪儿,我也绝不会糊涂的。不过是给你们交代一条后路,以防万一,也是我这个做母亲的心……总要为她多多考虑,好在宪儿也喜欢越姐姐。”
玉河并不打算放弃,但是现在朝堂形势大坏。
说不得什么时候,自己也要如姐姐一般卷入旋涡。说不得什么时候,就迎来了废妃诏书,甚至若父亲事败,直接被赐死都有可能。
但是,她决不放弃。
玉河想到外面愈发不好的形势,又不禁感到忧虑:
不知越姐姐,能否从中顺利脱身呢?
……
今年的雪来得晚,一下起来也没完没了。
瑞雪兆丰年。这场雪,也的确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南蛮那边的战事终于平息了。据说是王都介入,并不满意边疆擅开战事。如今,那贵女受骗一事已经重新开始调查。然而纵使南疆战火平定,大量的士兵昼夜搜寻……
也没能找到,成国公之子李不疑的尸首。
此事始终是个定时炸|弹,沉甸甸压在许多人的心头。
李伯欣终究被亲近的人给劝住。或许这位久历沙场的老将,面对儿子的生死,也不由怀抱一丝希望。若不疑还活着……如今至少是皇帝与自己的人都在竭力搜救。
局势虽看似平缓,底下的暗流仍在涌动。裂痕早已不可愈合。
越荷一日醒来,便听婢女说,今年天气实在冷,庭前许多牡丹花苗冻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