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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想来,许多事情其实早已注定。
如傅北退婚是因受到月河之死的打击——他的身份本就不能娶月河,甚至表露出心思都会造成双方之祸。但月河之死使他孤注一掷地复仇,几乎是在求死了。
苏合真说,天子于此事颇心虚愧疚,所以故意装聋作哑,只让太医诊断,知晓她命不久矣。
他不知是红颜枯,或许只是不愿承认自己对月河之爱,远不如傅北纯粹刚烈。
她含泪说了许久许久,直到屏风后传来轻轻叩声。
半夏忍悲道:“皇贵妃,第三服药来了。”
越荷的嘴唇剧烈颤抖了几下,却又无声。
第三服药,意味着苏合真最后的时间,已快到了。
第189章 质本洁来 未央宫苏皇贵妃薨。
越荷已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那碗汤药端到了合真唇边, 半夏的眼泪擦碗而坠。汤色清澈,闻而甘香,真正入口却又苦又腥。饶是合真味觉已不大灵敏, 仍被冲得几乎呕出来。
那碗汤药竟在她脸上呛出两团红晕。合真整个人, 前所未有地恢复了神采。
眼瞧着半夏已泪汪汪地捧起空碗,冲合真与越荷各行一礼,要忍着心酸出去。
合真道:“半夏, 你留下来罢。”
她已恢复了些气力,又同越荷说:“半夏是知道的。”
越荷并不吃惊, 但也含着泪水,向半夏点头。
像半夏、姚黄这般忠诚而聪颖的宫女,怎么可能瞒住她们呢?且她们也值得知道真相。
现在,半夏已跪于床边,无声用身体支撑住合真。
她现在看起来好得多了。病态的潮红,为皇贵妃增添一分罕见的艳色。
然而, 任谁见过片刻前合真苍白如纸的模样, 都会清楚地意识到, 这就是最后的回光返照了。
她全部的生机已经被这三碗续命汤激出, 红颜就要枯为白骨。
此刻, 合真在半夏的搀扶下, 完全坐了起来。她拉住越荷的手,就像从前一般。
“月姐姐, 莫哭了。”她轻轻道, “我还有好多话, 想要对你说啊。”
“你说,你说。”越荷泣不成声,“我都听着。”
“我须得同你解释——这是我的过错, 没有早些来见你。”
合真的泪划过眼角:“可是,我别无办法。”
“月姐姐,我的身体到了如此地步,若想同你说话,非续命汤不可。”
“前头一个多月,我醒来两回,分别同父亲和梓安作了别。这才敢于服药,换得最后半钟头与你相见。还好,还好,还魂这般的离奇之事,姐姐你竟能……”
她脸上浮现一点柔和的笑意。
“你终是信了我,肯与我相认。”
“我自然信你。”越荷的泪水,落在两人交握的手背上,“我怎会不信你。”
前世,带给她最大打击的,并非孩子之死,而是合真的背叛。
她的心被劈为两半。李月河苦苦地回想,不愿意接受。但所有人事都指向事实如此,甚至合真自己亦来到她面前炫耀——贤德贵妃于是陷入深深的痛苦。
倘若她以为最坚固的情谊都是假的……
这颠覆了李月河的所有认知,她甚至不知道什么是能相信的。
她变得杯弓蛇影,不再敢仰赖自己的判断,整个皇宫顷刻使她感到陌生。
兜兜转转,重归于斯,前世被斩断的情谊终能接上,却已经是来不及了。
越荷终于能呜咽着说出那句贯穿了前世今生的话:
“我信你,我一直都信你。”
正因如此,她在世入宫后,虽设法追查前世真相,却总是回避去想怎样报复苏合真。甚至,在合真躺在病床上,唤出那声“月姐姐”,用一如既往的神情望着她时……
越荷尚未追问前世的细节,便信了。
她们心中实则一直深信彼此,只是天意弄人。即便是还魂之离奇,真相之骇人……
可惜,一切已经太迟。而红颜枯,更是无解之毒。
合真脸上有了些光彩:
“你……信我……可当年那碗药……”
她止住欲开口泣言“无需解释,已然信她”的越荷,笑意如此温柔。
“月姐姐,你的心肠太软啦。这样,我死也不放心啊。”
合真又怜又叹:“你甚至都没有要我解释,便肯信我……不听一听我前世到底做了什么。我是伤过你、害过你的人啊,你怎能不问呢?像你这样,真让人担心。”
她轻轻抵住越荷的唇:“月姐姐,我心中不安。”
可合真哪里知道,不是越荷心软轻信,而是因为她是苏合真,只因为她是苏合真呢!
于李月河而言,苏合真的生死足够压倒一切。
甚至这一刻,江承光对她有过怎样的算计都不足为重。
“那已不重要了。”越荷摇头,“我不要你解释,我宁可同你说些年少过去。”
“可我想说。”合真微微笑着,“我……”
她道:“月姐姐,你容我这次。我藏了太久啦。”
合真如此执拗,越荷亦不好阻拦。
“我将要死了,不愿白担污名。”合真歇了一口气,道,“月姐姐,我知道你信我。但是,我依然想把那些事都告诉你……”
她于是,向越荷讲述起了前世。
那些越荷已拼凑出大半真相,却始终没有切身经历过的,前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