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覃初雪没住在绣作坊的大院子里,而是在紧挨着绣作坊北边的一座独立小院,院子不大,可不知为何,给曾荣的第一感觉是冷清,其次是陈旧。
斑驳的砖墙,砖墙间迎风摇曳的枯草,掉了漆面的门框和窗户,还有泛黄的窗户纸,以及门上挂着的破旧门帘,若不是知晓自己站的地方是何处,曾荣无论如何也不能把这房子和皇宫挂上,这明明比她们这些绣娘住的地方还破嘛。
这位覃姑姑究竟是什么身份,为何这么委屈自己?
还有,那日听到曾荣说出“悲凉”二字,为何会有如此大的反应。
“走吧,进屋吧。”柳春苗见曾荣打量院子里的光景,微微叹了口气,说道。
曾荣跟着她到了门前,柳春苗并没有直接掀门帘进去,而是站在外面朗声问道:“覃司制,我带着曾荣来了。”
“进来吧。”这声音听起来很平静,无悲无喜,曾荣却莫名地觉得鼻尖一酸。
及至进了屋,因着门帘的缘故,堂屋的光线有点暗,饶是如此,曾荣也看出这屋子的简陋来,北面墙是一张供桌,上面供奉着一尊观音菩萨的坐像,东西两边墙的拐角处各有一个灶头,是用来做饭和烧炕用的,一个旁边堆了点柴火,柴火旁边是一个水缸,另一个紧挨着灶房是个橱柜,应该是放碗筷的。
柳春苗并没有在堂屋逗留,掀开了东边屋子的门帘,曾荣只得跟着她一起进去了。
这间屋子因有窗户,明显比堂屋要亮堂些,窗户下也是一张大炕,覃初雪盘腿坐在炕上,正低头画花样呢。
见柳春苗和曾荣进来,她连头没抬,直接说道:“上炕来坐吧,我这还有两笔就好。”
“是。”柳春苗说完示意曾荣上炕,她自己伸手去摸了摸另一张炕几上的用布兜兜着的茶壶,见里面是空的,顺手又摸了摸炕席,转身去了外边。
曾荣哪好意思干坐着,也跟着去了外边,见柳春苗拿了几根木棍柴往灶膛里塞,曾荣主动接过这活。
柳春苗也不跟曾荣客套,转身拿着个瓢去水缸里舀了点水倒进了锅里。
因着水不多,很快就开了,柳春苗又进屋把那个瓷壶端出来,也不知她从哪里找出点茶叶,很快就闻到了一股茶香。
“好了,你也进来吧。”柳春苗端着茶壶进了东边屋子。
闻到茶香,覃初雪抬起了头,看了柳春苗一眼,“这活不用你干,小翠也该回来了。”
“无妨,谁做不是做。”柳春苗一边说一边递给覃初雪一杯热茶,随后也给她自己和曾荣各倒了一杯。
曾荣接过茶抿了一口,她尝出来了,这茶像是闽南一带的青茶,一口进去,齿颊留香,回味甘鲜,若是没有猜错,应该是达到贡品级别了。
这可真是奇了,眼前之人明明看起来如此落败,言语间却又自带一股威严,屋子里的用具明明很粗鄙,喝的茶叶却又如此高档。
还有,论地位,柳春苗只比覃初雪低一级,可柳春苗居然肯放下架子在这做各种粗活,且观其熟练程度,素日肯定没少做。
这位覃初雪究竟是谁?
“上来坐吧,我有话和你说。”覃初雪见曾荣傻傻地站在炕沿前,说道。
曾荣见柳春苗上炕了,犹豫了一下,挨着她在炕沿上侧身坐了下来,没有上炕。
“我看过你绣的那几双鞋面,确实不错,那些花样都是你自己想出来的?”覃初雪没再劝她,自己抱着杯子喝了口热茶,问道。
“回覃姑姑,是。”
“之前绣过?”
曾荣点头又回了声“是。”
“那日听你说话,似乎读过不少书?”
“回姑姑,也没多少,只是喜欢读书。”
覃初雪笑了笑,把自己方才画的这张花样递到曾荣面前,“你来看看,这张花样可有不妥?”
“这?”曾荣有点吓到了,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先不说她能否看出什么问题来,就问她有这个胆量去评价么?
“没事的,你覃姑姑想必是一时找不到灵感了,你帮帮她,有什么想法尽管说出来。”柳春苗温和地说道。
她是怕曾荣不肯说实话。
曾荣听得她如此说,只得把这张花样拿起来,这是一张凤穿牡丹的花样,几株红粉相间的牡丹争艳斗芳,凤凰的头落在牡丹丛中,尾巴共有九尾,九尾各不同,看花样大小,应该是绣在衣服上的。
曾荣细细看了一番,实在找不出什么问题来,“回两位姑姑,这花样挺好的,我实在看不出什么不妥来。”
这时的她隐约猜到这些花样是给皇后预备的,应该就是日常的常服花样,正经的朝服据说是从江南一带做好了直接送来,那些花纹太繁复了,也有自己独特的绣法,一般的绣娘压根就不会。
“你画过凤穿牡丹吗?”覃初雪换了个话题。
曾荣犹疑了。
她倒是真画过,只是她不敢说自己会画,怕对方追问起来说不清楚;可另一方面她又想给对方留下一个好印象,她隐隐有个感觉,这位覃姑姑的身份不简单。
不光身份不简单,人也不简单,这不,曾荣只犹疑了片刻,对方一下就看破了,“这样吧,你上炕来,画一幅我瞧瞧。”
柳春苗一听,没等曾荣开口,便先下了炕,“一时半会只怕画不好,我得去一趟工坊,制作坊那边又开始催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