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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卫明桓,老半晌也没觉得有困意,但又不想吵着顾恒,生生瞪着眼睛,盯着天花板,直到听到了顾恒舒缓的呼吸声。
他忍不住叹了口气,这小子啊,还真是睡得着。
他歪过头,在黑暗中去看顾恒的轮廓,夜色太黑,他用肉眼看不到什么,仿佛前面只是一道影子,又或者什么都没有,如果不是自己知道顾恒就躺在他身边的话,他可能会觉得身旁并没有人。
然而,自己觉得便是真的了么。
寂静的夜里,卫明桓忽然从心里冒出了一个念头,说不定眼前人也会一不小心就消失了,到那时,他到何处找去?
卫明桓缓缓伸出手,想要去触碰身旁的那个人,只是移动了微末的距离,却再也没能再进一步,他的目光穿过静静的夜色,最终停留在那模糊的轮廓上,不知过了多久,他才轻轻叹出一口气。
今夜有月色,月上中天时,映得屋内似乎也亮堂了许多。
卫明桓一时未曾察觉,这会儿已经到了夜半时分,这大半夜,他半点儿睡意也无,连思绪也不曾耽搁,脑中倒是什么也没想,只是看着身旁人,看了半宿。
意识到这一点,卫明桓不禁自嘲地扯动了一下嘴角,露出一声嗤笑。
他准备翻了身,不再看身旁人,沉下心思来,将一切杂念都刨除干净。
然而就在这时,身旁的人忽然嘤咛一声,倒是不安分起来了。
卫明桓动作顿了顿,借着浅薄的天光,去看身边的男人,只可惜什么都看不清楚。
他凑近了些,仿佛看到男人眉头紧皱着,额上还沁出了一层薄薄的汗珠,他心下一愣,随后伸手去触碰对方,手还没触到,就被那人一把抓了个正着。
他心里一惊,只当对方是故作熟睡捉弄自己的,想来这人也是个爱耍诡计的,他便正要发作,却见那人紧紧拽着自己的手臂,片刻也不肯放开,嘴中还嘟囔着什么。
“这是做噩梦了?”卫明桓轻声自言自语。
顾恒惊叫一声,拽着卫明桓的手愈发地紧,力气之大让卫明桓感觉到疼痛,他试图抽离了一下,并无结果。
“卫明桓!”那人口中突然叫了一声。
卫明桓还以为对方醒了,仔细一看,仍双眼紧闭,眉头皱得更深了。
“唤朕作甚?阿珩,你梦见朕了?”卫明桓轻声询问顾恒,也不知道自己这行径算不算得傻,兴许梦中人根本就听不见,又如何能回答?
“卫明桓!有狼!你到我身后来!”身旁的男人仍在呓语,语气十分急切。
卫明桓听不大明白,什么有狼?又为何要到他身后去?
可转念一想,这人竟把他看得如此之重,做梦也要保护好他,卫明桓一时觉得心头暖暖的,脸上也带了几分笑意。
“傻小子,就算是有狼,也是朕保护你,如何要你护着朕了?”他轻声回应着,睡着的那人却什么也听不见,只紧皱着眉头,一声声唤着,“有狼,卫明桓,有狼……”
念叨的次数多了,卫明桓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一道灵光,那是很多年前的记忆。
他还在边关,顾家的那位嫡公子也在。一次对敌作战中,他追敌太深,被对方杀了个回马枪,身边的卫兵也不剩几个。
那是个极其寒冷的冬天,他在雪地里走了两天一夜,眼看着重伤的士兵兄弟们一个个死去,而他竟是毫无挽回的余地。
更可怕的是,他身上的伤势也越来越重,血腥味能飘出半里地远,而寒冷的北地,缺少食物的狼群很快就会闻着味儿追过来。
这也是那些敌人觉得没必要搜寻追杀下去的原因之一,他们认为这个遍体鳞伤的小年轻,是决计走不出冬季的雪原的,只会丧生于狼口之中。
那时候的卫明桓,年纪还尚轻,他还没有成长成现在这个样子,心中除了愤慨之外,可能还多了几分莽撞。事到如今,卫明桓还是要苦笑一声,承认自己曾经有过莽撞的时候。
在经历了两天一夜,身边人渐次死去的时候,他也会感到绝望,觉得自己走不出那片茫茫雪原,只能葬身在异国他乡。
而就在他准备为自己找一块风水宝地,看起来还算不错的躺尸之地时,是那个数年来一直争斗不休的顾家猪头找来了。
他们分属不同的阵营,彼此争斗是不死不休的局面,可卫明桓万万没有想到,顾恒真的会找来。
他在一片皑皑白雪中,看到了那个身披红袍衣袂翻飞的男人,仿佛看到了天神下凡,那一刻,他能够清楚地听到,自己的胸口,被什么东西击中了。
很钝很痛,但也很着迷。
他见到对方的第一句话,问的就是:“你难道不是盼着我死的么?”
顾恒没给他好脸色,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废话!想死就滚远点儿!”
卫明桓听到就笑了,“我这滚得还不算远么?”
顾恒没说话,上前拎着卫明桓的衣领就往马背上拖,卫明桓笑嘻嘻的,又问:“你来寻我,怎么不多带点儿人马?就你自己一个人?”
“你话怎么这么多?”顾恒没好气。
卫明桓却是猜到了,“让我猜猜看,想来那些人都是老四的党羽,巴不得我从此消失,免得回去与他争得死去活来,我若是死了,那个位置岂不就是他的囊中之物?他便也少费些心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