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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节

      “嗯。”
    李妈妈瞧了一眼耳房,欲言又止,见陆喻舟不打岔,小声道:“今儿珊丫头不太正常,看起来飘忽忽的。”
    陆喻舟没提收拾那几个公子哥的事,“嗯”了一声,迈进门槛。
    要不是从小带到大,李妈妈都要喟他一句“薄情”了,宝珊今日遭的罪,也不知因谁而起……
    稍许,从不“串门”的缃国公慢悠悠走进梅织苑,啧啧两声,相比于老二、老三的院落,长子的院落不知清冷了多少。
    父亲过来,陆喻舟自然不会怠慢,父子俩坐起汉白玉棋桌前对弈,缃国公落下黑子,叹道:“你屋里连个可心的人儿都没有,为父很是过意不去。”
    发妻离世,他忙于公务,无暇陪伴儿子们,尤其是长子,性子寡淡,不像其他弟弟会主动讨人欢心,时日一久,父子俩难免疏远。
    陆喻舟落下白子,没甚情绪,“父亲想说什么?”
    “你也老大不小了,是不是该考虑一下终身大事?”缃国公饮啜口茶汤,笑眯眯道,“今儿为父和慕先生闲聊时,向他打听了慕二姑娘的情况,那姑娘刚及笄,容貌出众、知书达理,还小有才情,咱们两家私交一直很好,你看看哪天得闲,去跟人家相看一下?”
    陆喻舟落下白子,包围了一大片黑子,棋局已见分晓,“父亲承让。”
    缃国公嗔道:“怎么总跟为父客套?”
    陆喻舟执起紫砂壶,为他添茶。
    见儿子对婚事一点不上心,缃国公试探道:“是跟那个叫宝珊的丫头有关吗?若是在意她,等你成亲,我让你母亲把她抬为你的妾室。堂堂中书侍郎,有几个妾室无可厚非。”
    这话已不是头一次说,缃国公只想让儿子在私下里健谈些,别总板着一张脸,若身边多个知冷知热的,说不定能熨烫他的心,但宝珊身份低微,当不起世子夫人的重任。
    陆喻舟抿口茶,“父亲太高看她了。”
    “那因何不议亲?”这让缃国公更为不解,心里隐隐担忧儿子有难言之隐,譬如身体有疾。
    “儿子事务繁忙,目前没有这个打算。”
    缃国公不死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事儿交给为父和你母亲,满意了你点头,不满意咱们再换,如何?”
    “随父亲吧。”
    一听这话,缃国公重重拍了下儿子的肩头,“说定了。”
    得了准话,缃国公不再逗留,哼着曲儿离开,看起来对儿子的婚事成竹在胸,毕竟慕二小姐无论从相貌、品行以及家世上都是没得挑的。
    陆喻舟捻起一颗颗棋子,放回棋笥,刚要起身去洗漱,门口传来慕夭暴躁的声音:“陆子均,你快来看看宝珊,她发热了,高烧不退!”
    相比于慕夭的忿忿,陆喻舟淡定得多,“我比侍医管用?”
    听听他说的话!
    慕夭气得跺脚,“要不是你,她能受到惊吓?但凡你有一点良心,你就该去看看!”
    许是嫌她太吵,陆喻舟真就屈尊去了一趟耳房。
    明黄小屋里,宝珊侧躺在床上,安安静静,不声不响。
    侍医正在喂她喝汤药,一见世子爷进来,起身行礼。
    陆喻舟抬下衣袂,询问了情况,看着那碗黑乎乎的药汁,淡声道:“用心照顾着。”
    说着就要转身离开,被慕夭拦下,慕夭冲侍医扬扬下巴,“您老先出去。”
    侍医惊悚地看着“面黄肌瘦”的小婢女,她哪里来的胆子敢跟世子这么讲话?
    慕夭斜他一眼,“还不出去?”
    侍医看向陆喻舟,见他没有异议,躬身退了出去。
    屋子里,慕夭指着那碗药汁,“事情因你而起,你来喂宝珊喝药。”
    陆喻舟眸光一凛,那一眼令慕夭心一抖,那是陆喻舟在朝堂上才会露出的凛冽目光。
    倏尔,身后传来女子柔柔的声音:“不必劳烦,从今往后,我与世子再无瓜葛。”
    宝珊一字一顿地说出了“再无瓜葛”四个字,没有情绪,没有任性,如同对待一个陌生人。
    看着她疏离的样子,陆喻舟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第19章 我替你找个好人家
    耳房内,宝珊坐起身,明媚的眸子透着一缕缕疏离,“奴婢自知福薄,不配留在世子身边,还请世子高抬贵手,放奴婢离开。”
    即便是病着,那张未施粉黛的小脸依然娇美如花,声音如林籁泉韵,是天生的尤物。
    陆喻舟烨然一笑,嘴角的弧度薄凉到极致,“随你。”
    金丝笼锁不住想飞的雀鸟,强迫一事不难,但细细品来索然无味,陆喻舟摘下腰间玉佩,放在桌子上,“主仆一场,别说我亏待你,明早,李妈妈会从账房拿回你的卖身契。”
    一枚羊脂玉佩,拿去典当行定能当个好价钱,用以赎身绰绰有余。
    凝着桌上通体莹润的玉佩,宝珊裣衽一礼,“奴婢谢过主子。”
    宝珊拿起玉佩,不觉得受之有愧,这是她该得的,若非是他,她怎会凭空遭殃、到处树敌?若非是他,她也不会看不住装了碎银的木匣,拮据两年,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没有拒绝啊,陆喻舟冷笑一声,转身准备离开,却被慕夭拦在门口。
    男人再没有耐心,“让开。”
    慕夭抿唇,显出腮边的两个酒窝,看起来十分纠结。
    深更半夜折腾人,陆喻舟忍着愠怒问道:“还有何事?”
    对方气场太强,为了不输阵势,慕夭站在门槛上,双手扶着门框,可还是不及他的身高,“你今晚要留下。”
    这是什么无礼要求?
    陆喻舟淡眸,知道慕夭不会无缘无故胡搅蛮缠,敛气儿问道:“因何?”
    慕夭向外看了一眼,确认无人,才小声道:“我观宝珊的状态不对,跟我上次中药差不多...就是...赵薛岚使手脚那次...”
    一句在理的话,让她说得磕磕巴巴,不因别的,只因那晚的意乱情迷、颠龙倒凤。她也不是凭空猜测,宝珊回来前,被赵薛岚灌了一坛酒,青楼的酒度数不低,加之会放一些助兴的药物,以宝珊的酒量,怎会没有半点醉意?除非,酒水让人换了......
    当初她涉世未深,中过赵薛岚的诡计,喝了赵薛岚特意准备的酒,发现不对后,她推门逃跑,于途中误入了那个人的车與,失了清白。那晚,她的种种反应与宝珊极为相似。
    朱颜陀红、高烧不退、没有醉意、话音软绵。
    那晚,她也好似一个正常人,可到了深夜,火种点燃干柴,一发不可收拾。
    慕夭捏了捏守宫砂的位置,“若我没有猜错,宝珊也被赵薛岚算计了,且无药可解。”
    陆喻舟默然,屋子里静悄悄的,慕夭不知他在想什么,急得想打人,又打不过。
    站在不远处的宝珊怔忪,她自己就是大夫,怎会不知身体在一点点发生着微妙的变化,可终究是羞于说出口,而侍医也未诊出她的异样,只当是被酒气所控。
    赵薛岚的药怕是从后宫得来的。
    身体的反应骗不了人,她看向门口的男人,握紧了衣袖下的粉拳,旋即看向慕夭,“慕姑娘,你能带我去一趟城南医馆吗?”
    据说给她包扎伤口的大夫医术很高,说不定有办法。
    慕夭走过去,握住她的手,平日里握着冰凉凉的手,这会儿滚烫异样,“这个真的无药可解,要不我不会拖到现在才告诉你,若陆子均不愿意,姐姐给你找个更好的男子,今夜之后,你就嫁过去。”
    这样一来,慕夭的身份暴露无遗,可眼下救人要紧,她管不了那么多,大不了被父亲抓回去,心平气和地说出拒婚的原因。
    听她这么说,宝珊脸色红白交织,既恨又羞,既怅又涩,“...有劳。”
    有劳?
    门口的男人脸色更差,温蕴不再,转为阴郁,“宝珊。”
    一声“宝珊”,让两个姑娘同时紧张。
    陆喻舟转眸,看向宝珊陀红的小脸,淡淡道:“来我屋里。”
    说罢,抬步走了出去,留给两人一个毫无感情的背影。
    宝珊颤着贝齿,内心抗拒,平心而论,若真躲不开这一遭,她宁愿换个人,可眼下去哪里找个老实可靠的未婚男子?
    察觉到她似有不愿,慕夭按了按发胀的头,“你要不想跟了他,我现在就带你出府。”
    自己身边不乏青年俊才,只是没成家的较少,但也非绝迹,大不了找一个与宝珊年纪相仿的小郎君。
    宝珊握紧慕夭的手,从小到大,没有人会在意她的情绪,能在人心似海的大院里遇见这么一个飒爽的姑娘,是三生有幸,可她不愿拖累慕夭。
    慕夭失贞逃婚,除了陆喻舟和另一个当事人,就只有她清楚情况,这种事传出去会让姑娘家清誉扫地,再者,自己早与陆喻舟有了肌肤之亲,只是还未水到渠成罢了。这夜之后,无论与陆喻舟怎样,她都可以离开国公府,甚至汴京,过自己想要的生活,想来也不亏。
    小姑娘潸然一笑,眼中点点晶莹,“不劳烦慕...姐姐了。”
    “不要委屈自己,”许是感同身受,慕夭懂得这种蔓延至心底的无奈和酸楚,含着泪摇头,“咱们走,咱们现在就走,不受这窝囊气,我一定替你找个好人家。”
    宝珊弯唇,“这样会连累姐姐。”
    “我明日就跟二叔离开汴京,再也不回来了!”
    比起力气,慕夭更胜一筹,拉着宝珊往外跑,可刚跑到后院的大门前,宝珊就因头重脚轻摔在地上,鼻端溢出鲜血。
    气血倒流了......
    慕夭哆哆嗦嗦地架起她,哭腔尽显,发出浓浓的鼻音:“你再坚持坚持,好吗?”
    她太懂这种凌驾于意识之上的身体反应,是会让人变成另一幅模样。
    身不由己,满心无力。
    陡然,身后传来稳健的脚步声,两人扭头看去,一排红灯笼下走来一个男子,身形魁梧,声线浑厚:“是宝珊姑娘吗?”
    宝珊费力支着眼皮,认出来者是范韫。
    怕惊扰佳人,范韫止步于三尺开外,稍稍倾身问道:“宝珊姑娘怎么了?”
    慕夭上下打量他,心中诧异,国公府还有这么一位身材高大、容貌硬朗的扈从?
    情急之下,她用目光询问宝珊:他,行吗?
    宝珊眼前出现重影,根本分辨不出慕夭的意图,唇齿间溢出一声羞人的“嗯”。
    慕夭误以为宝珊同意了,心里又喜又涩,扭头看向皱着浓眉的范韫,心想真是便宜这小子了,一身的粗犷气,竟能得到宝珊这样精致的妙人。
    “诶,搭把手。”慕夭忍着泪水,喊了范韫一声。
    范韫早已看出宝珊的异样,却不知她是怎么了,一听慕夭喊自己,立马走上前,伸手去扶。
    宝珊的手臂纤细柔软,连头发丝都带着清香,范韫胸膛鼓臊,难以言说的悸动敲打着心窗,有那么一瞬,他都唾弃自己的自持力,就跟没见过女人似的。
    进府那日,大雪压枝,这姑娘披着白色斗篷,站在树下陪另一个大丫鬟受罚,如傲雪凌霜的梅花,清丽又妖娆,吸引了自己的视线,后来稍一打听才知她叫宝珊,刚刚及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