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是黎小姐吗？”
    温婉低徊的女声，带着丝试探，沿着无线电波传递而来。
    一瞬间是懵的，黎昕将手机从耳朵前移开，垂眸看了眼屏幕，确实是温世尧的号码，无误。
    心跳紧得像是要从胸口蹦出，她挺直了身子，重新将手机放到耳边，沉声问，“沈辛蔚？”
    嗓音喑哑，有些破音。
    “是我，黎小姐……”
    黎昕闭眼，内心的愤怒被强行压制下去，音色恢复正常，淡淡的带着份疏离，“温世尧呢？”
    “黎小姐，是这样，”沈辛蔚顿了顿，不紧不慢地解释，“刚刚世尧不小心把手机扔在我房间，他应该是没发现，已经走了好一会儿，我也是刚刚听见来电才知道，他若回去麻烦……”
    话说到一半，她停了下来。
    甜润的嗓音很快又传过来，“温太太，不用麻烦了，世尧回来了。”
    紧接着，通话被切断。
    听筒内响起“嘟嘟嘟”的忙音。
    最后那一声温太太，三分柔软两分漠然一分讥讽。
    握着手机的手指松动，金属机身掉落桌面，发出“嗵”的一声，在偌大的办公室内，激起若有似无的回音。
    黎昕回过神，才发现另一只手，纂紧的掌心中，鲜红蔻丹的指甲，已经冲破细嫩的皮肤，刺进肉中。
    面无表情地动动手指，将指甲从掌心弹开，点点血丝顺着月牙状的伤口往外渗，淌进手掌的纹路中。
    她的掌纹很特别，婚姻线的起始位置位于手掌中部。
    小时候，爷爷偶尔闲来无事，会戴着花镜，挨个给他们这些小孩子看手相。
    说黎晖会娶个漂亮的败家媳妇，说邻居家小胖会找个厉害婆娘，说唐伯伯的孙女会找个人民教师。
    到她时，小老头儿总会捏着她的手掌多看两眼，撅着嘴摇摇头，随后叹口气，只说两个字，破局。
    婚姻中的破局，可想而知，不是什么好话儿。
    从桌子下的隔断上抽出张纸巾，随意擦了擦手心，团成球，扔进脚边的垃圾桶。
    随后，她从包里掏出剧本，趴在桌子上，微颤的指尖点着剧本上的字，强迫自己心无旁骛地一个字一个字小声念。
    ***
    暗红色的樱桃木对开大门开启。
    挺拔的身形徐缓踏进房间。
    温世尧一眼便瞅见趴在桌子上的女人，尖巧的脸蛋儿贴着桌面，率直的长发沿着线条顺畅的脖颈流泻而下，眼睑轻阖，睫毛纤长浓密，嫣红的唇瓣微张，眼前摊开的剧本，已经小小湿了一块儿。
    似乎做了个并不愉快的梦。
    秀眉蹙着，眉心微颤。
    不像醒着时候的干脆利落，睡着了总是副小女生的模样，磨牙流口水，样样不落。
    他在办公桌前站定，身子轻倚在桌边，骨节分明的手指搭在旁边的一摞剧本上，按了按，从最上面抽了一本，随手翻了几页。
    温太太这次似乎真的做了很多功课。
    剧本被她用不同的彩色笔做了标注，还有些地方写上了自己的见解，密密麻麻一片。
    不同于大多数女人的娟秀字迹，她的字很舒展，虽草却不潦，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该放就放，该收就收，处处透着果断。
    见解也够深刻。
    历史编译院长大的孩子，到底存着几分底子。
    顾念尘刚拿剧本过来同他谈合作时，便指明要黎昕主演。
    温世尧一开始确实有几分忌惮，不是忌惮他与黎昕那点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而是这部剧远不像他说得那么轻松，只是个披着历史外套的偶像剧。
    这部剧格局很大，以薛涛的故事作为主线，延伸出了唐朝巨大而流光溢彩的时代背景，以及穿梭其间的各大名家的人生际遇，各分秋色。
    所以，这部剧需要很多演技扎实的演员，才能将深度表现出来。
    若是一个演技名声俱佳的一线女星出演，定是博个满堂喝彩。
    但是黎昕……
    她因为急于赚快钱，一直走的是商业路线，各种负面消耗了她太多的国民好感度，喜欢她和讨厌她的人，都处于两个极端。
    让她出演气度不凡多才多艺的女乐师薛涛，实属冒险。
    顾念尘不是高产的导演，多长时间上一部戏，全部跟着感觉走，但只要一出，必定是精工细作。从对演员的指导，现场调度，采外景，预算到后期剪辑，全程参与，细节的把控做到极致。
    所以此次，黎昕演好了，可能会翻盘，以后的路会顺遂很多。
    演不好，依着顾念尘的名声，只怕会将她彻底反噬。毕竟，顾导都挖不出她的演技，那只能说明，她真的不适合吃这碗饭。
    如今，看她这样努力，倒也安心下来。
    温太太想做成的事，没有做不来的道理。
    ***
    纤长的睫毛微颤，黎昕眼睑微抬，房间里开着灯，光线正好，不暗却也不会让刚睡醒的人觉得刺眼。
    映入眼帘的是男人笔挺的坐姿，正低头专心地在文件上圈圈画画淡蓝色暗花提纹衬衣裹着劲瘦的身躯，翻起的袖口缀着枚黑曜石袖扣，一副雅人深致的模样。
    他一惯好穿法式衬衫，笔挺儒雅，绅士感十足。
    黎昕动了动酸痛的脖颈，这才发现，脸下不知何时多了个软垫，背后也披上了薄毯。
    嘴角有些紧绷，她伸手抚了下，摸到嘴角的口水时，脸色不自在地暗了暗，不由得脑补了下自己睡觉时的画面——流口水的痴汉相。
    察觉到她的动作，温世尧从文件中抬起头，“醒了？”
    黎昕“嗯”了声，伸手揉揉眼，哑着声音问，“几点了？”
    “六点。”
    男人浅浅勾唇，起身将站到她身边，手撑在她两侧的桌面上，弓下身子，将她整个儿环在臂间，淡声道，“为了等你加了很久的班，咱们去吃点儿什么？”
    “你刚刚去哪儿了？”黎昕跳过他的问题，伸手抚着后颈转了转，看似不经意地抱怨，“给你打了几个电话也打不通。”
    “是吗？”温世尧挑眉，伸长手臂捞起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动作幅度大了些，紧致的小腹贴着黎昕的脸颊擦过，让她下意识咽了下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