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荒诞，千年不变。
    窗帘缝隙透进些光，将房间模糊的轮廓变得清明。
    缩成一团的女人，抬头看了她一眼，薄雾浸透的眸中，带着无尽的仓惶，如同惊弓之鸟。
    黎昕伸手想安抚她一下，手刚伸出，就看见她使劲抖了下，身子微斜，堪堪躲过。
    温世尧劝离了前台，脚步沉重地踏进房间。
    颀长的身形在黎昕身后一落定，刚刚还瑟缩不已的沈辛蔚，便跌跌撞撞冲了过去，像是寻求庇佑般，钻进他怀里。
    纤瘦的肩膀从薄毯下露出，白皙的皮肤上，青红交替的的痕迹，清晰可见，她将薄毯拢紧，头贴在温世尧胸前，音色颤抖，“世尧……让她出去好吗……”
    声音像撕裂的绸缎，极低极嘶哑，带着些尖利的鸣颤。
    温世尧隔空望向黎昕，背着光，面色全然不清。
    眼神中的深意，却能清晰感觉到。
    黎昕垂眸，牙齿惯性咬下自己的唇，退出房间。
    房门轻阖的瞬间，能听见女人压抑的呜咽。
    温世尧手落在半空，停顿了下，才犹豫着拍了怕她的肩，沙哑至极的声音从喉咙深处溢出，“抱歉，我今早要是……”
    说到一半又止住。
    抱歉的话，最没意义。
    黎昕站在门口，身体贴合着冰凉的墙壁，杏眸轻晃，进退难安。
    不知道自己坚持站在门口做什么，但若是离开，又怕心里那巨大的失落感，会将她彻底湮没。
    这世界，好像就要与她无关了。
    厉虹的电话打来，在口袋里一遍一遍震动，大抵是所有人员到齐，只剩下她与温世尧迟迟未到。
    她清清嗓子，拿出接起，厉虹焦虑的声音从听筒传出，带着些苛责，“怎么还不上来？”
    “马上。”
    黎昕挂断电话，抬步走向电梯。站了太久，脚掌发麻，每走一步，都似针扎。
    电梯在47楼停下，她对着轿厢内的镜面抿抿唇，毫无血色的唇瓣充血，唇角向上提了提，转身踏出轿厢，向会议室走去。
    无论怎样，总要有人善后。
    会议室内人头攒动，她一出现在门口，目光便齐刷刷转向她。
    厉虹迎上来，脸上笑意盈盈，声音却有几分恼，“温总呢？”
    “来不了了。”
    黎昕对她笑笑，忽略厉虹瞬间垮下的面容，越过她直接到了台上。
    记者有些哗然，几个确定的主演也窃窃私语起来。
    顾念尘探寻的眸光向她投了来，黎昕仍旧只是笑，站到温世尧的位子上，调整了下话筒高度。
    清清嗓子，按下开关，说道，“抱歉，让大家久等了。因为临时出了些状况，今天的签约仪式，温先生无法出席。”
    话音一落，记者讨论的声音便大起来。
    抱怨声也更加明目张胆。
    “有没有搞错啊，早知道就去林千羽的发布会了。”
    “为什么不早说啊，害得大家都在这儿等半天。”
    “是啊，有这时间不知道能跑多少新闻。”
    ……
    黎昕望着有些混乱的场面，拍了拍手，“请大家安静一下。”
    不像温世尧，一个眼神便可以让他们闭嘴。她毕竟只是个艺人，即便有万千光环顶着，也是要靠记者吃饭。
    更何况，台下坐着的，都是在圈内叫得上名号的一二线艺人。
    这样春风细雨的劝告，根本无人理会。
    “安静！”
    她伸手拍了下桌子，拔高几度的声音添了几分冷，通过音箱传出，在空旷的会议室内绕梁不止。
    讨论声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一起投过来，有震惊有不以为然。
    “今天的签约不会中止，”黎昕抬眸，目光掠过全场，声音清亮，“大家签好后，我会代为转交温总，保证两日内，签约彻底完成，随后所有流程会按期行进。”
    这世界最尴尬的事，莫过于你激情呐喊，台下却无人响应。
    几个艺人都有些犹豫。
    一二线的艺人，戏约不断，过惯了众星捧月般的日子。说好的签约，正儿八经的老板不来，变成同等咖位的女艺人主持，虽说是老板娘，但这个圈子，夫妻财产都划得泾渭分明，温世尧又强势惯了，她能说得了算？
    再说，单方面签约，娱乐圈一天一个风向，谁知道明天会生什么变数？
    到时候噱头起了，宣传也做了，这边冷不丁再把你换下，那脸打得，可不止“啪啪”响。
    但若不签……
    这圈子里，什么都讲个顺。也没听说过，谁拍个剧，要弄两次签约仪式。
    黎昕倒不在乎有没有人回应，看了眼时间，再次对着话筒说道，“签约仪式正式开始，不签将视为自动放弃。”
    话音落听，旁边座位的顾念尘，率先做出反应。伸手掀开合约书的封页，寂静的会场内，纸张翻动间，发出脆响，
    导演都起了头，自然不会有人再说什么，纷纷低头，拿起了笔杆。
    郑明轩下到黎昕的座位，将她的合约书取来，递过她手中，黎昕感激地笑笑。
    ***
    签约结束后，人群陆续退场。
    厉虹将黎昕拉到角落，低声问，“到底怎么回事？”
    “就临时出了点状况。”
    黎昕别过头，顺着窗户往外看，“今天也挺顺利的，就别追问了。”
    “我能不操心吗？”厉虹看她面色除了有些苍白之外，倒还算正常，心稍稍安定了些，“这才过了几天好日子，别又出幺蛾子。”
    “哎，对了，”黎昕突然想起件事儿，伸手拍拍她的肩，“虹姐，我怀孕了。”
    “什么？”
    厉虹倏的睁大眼睛，刚放下的心又提起来，“什么时候的事？”
    黎昕淡定回道，“大约半个多月吧，我也不确定。”
    “你们……”
    厉虹一只手掐腰，另一只手扶额，“你们这些年轻人，叫我说什么好？能不能有点儿计划？”
    “你明年的行程都排满了，之前为了接戏，推了多少通告？那都是人情债，要还的！你现在又怀孕……”
    黎昕扬扬头，舔着脸笑笑，“没办法啊，要不我打了去？”
    “闭嘴吧你。”厉虹瞪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你要真打了，估计我还得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