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温世尧轻轻咋舌，将黎昕手中的签字笔扯走，慢条斯理的开口，语气带着几分戏谑，“这么几个钱就满足了？你当是让你来做公益的？”
    旁若无人的态度，一语双关的话，不但嘲讽了黎昕的盲目，也让对面的厉虹有些难堪。
    笔被人从指间抽走，黎昕的手顿时落了空，纤细的指骨磕在桌面上，发出空旷细微的响动。
    她微微蹙眉，回头看了温世尧一眼，距离极尽，他鼻尖差点就触到她的，清浅的呼吸喷薄在白皙的面颊上，让她的脸色僵下来之余，又染上丝淡粉。
    从谈判开始起，他就一句话不说，冷着眼看她与厉虹等人周旋商榷，却在最终拍板时，用一句话否定了两方的人。
    这么会拉仇恨，也是个技术。
    厉虹见黎昕并未表态，脸色缓和了些，急忙吩咐身边的律师，“昕昕的合同毁了，麻烦徐律师去重新打印一份。”
    “毁了就毁了，还印它做什么？”
    温世尧开口阻止，头仍旧低着，淡然的语气带着股难以琢磨的阴深。他的话几乎就是贴着黎昕的耳朵说的，稍扬起的声线震得她耳膜嗡嗡直响。
    说完，还不忘对着黎昕粲然一笑。
    这笑并未到达眼底，狭长的灰眸半眯，锐利的眼角向下勾着，眼下形成不算清晰的月牙形卧蚕。
    黎昕眼里闪过一抹烦厌，快速别过头，身子也向反方向挪了下。
    她太知道了，他这种笑多半是没安什么好心，还是离得远点好。
    碰了钉子，温世尧倒毫不在意，缓慢伸手，手臂从黎昕斜上方掠过，蹭着她的发丝，将桌面上所有合同拿到手里。
    他站直身体，三份合同参差不齐地捏在手中，顺带在手心立了立，待所有页面平齐后，才冷笑了声，不急不缓地将合同从页面中央撕开。
    纸张太多，撕裂时的“哧啦”声有些沉闷。
    桌子对面的两位代理人相互对视一眼，一脸错愕，厉虹脸色更是难看，讪讪笑了声，“温总，有什么异议的话，大家可以再商量，何必……”
    “也算不上异议，毕竟转让价是当事人自由协商敲定的，别人也说不上什么。只是觉得我所知道的信息与合同上有些出入，提个建议，采不采纳是厉总的事。”
    温世尧抬头，脸上依旧带着淡笑，语气也足够谦和，只是深邃的目光别有深意地落在厉虹脸上，像锋锐的刀尖划开她的层层伪装，他擎在半空的手一松，手中纸屑散乱地落进黎昕脚边的垃圾桶。
    厉虹禁不住挪开眼，脸上原本就牵强的笑也逐渐隐没。
    虽然娱乐行业百花齐放，但万世传媒还是占着龙头位置，他温世尧都发话了，她又怎么能不当回事。
    “温总这么说就见外了，有什么建议提出来，咱们一起探讨一下，也好查漏补缺。”
    厉虹语气仍旧和气，脸上却已经开始挂不住笑。
    从温世尧参与进来的那一刻开始，厉虹就知道，事情不会如预期般发展的顺利。
    之前因为对赌协议未完成，质押出去的股份被万世传媒收购，除了避免了工作室的损失外，万世也因此成了工作室的大股东。所以，今天温世尧的出现，完全合乎理法。
    毕竟，公司的每个股东都有权利知道股份的去向，并参与决议。
    “既然厉总想听，那我就说一下。”
    “听闻，厉总最近为了一个被人注册过的域名就豪掷上千万，如此大手笔，不知现在谈的怎么样了？”
    “之前投资的两部电影，一部还没开拍，账面上的钱却先转走了，另一部制作不算小，却没有宣发，影院几乎没有排片，票房惨败，不知道这些是怎么回事？”
    “去年中美合拍的电影，黎昕拿走800万片酬后，厉总以她的名义与剧组签了另外一份合同，并提走的1300万，可以说一下去向吗？”
    ……
    温世尧指关节轻击桌面，不疾不徐地说着，将他入股以来了解到的情况，从近期发生的往前历数。
    虚假报账，合同作假……一桩桩一件件，全部清透不已。
    所有人都沉默起来，只有他清朗的嗓音在空旷寂静的会议室上方回荡，厉虹的脸跟着一寸一寸白下去，置于腿上的手握紧成拳，心中悔意滋生不止。
    厉虹的做法，是与代理人里应外合，将黎昕原本该拿到的钱私下吞掉。这些圈钱的套路，在他面前，几乎无所遁形。
    是她被黎昕离婚的事蒙蔽了，真以为两人已经反目，这才弄巧成拙，招惹了温世尧。
    他不像黎昕，对公司经营几乎一窍不通。
    温世尧对娱乐行业和资本跨界有着深刻的理解，娱乐圈的各种糊涂账也是一清二楚。
    想想他如此年纪就能独自撑起温氏旗下分量最重的万世传媒，除了出身原因，强劲的手腕和深思远虑的心思缺一不可，岂是那么好糊弄的？
    身为当事人的黎昕，一言不发的在座位上坐着，看着厉虹从最初的自信满满到最后的目光躲闪。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在娱乐圈待了这么多年，她见多了前一秒还亲密无间的人，下一秒为了利益翻脸无情的局面。
    名利中心本就这样，越是接近，越是肮脏。
    所以，说不上失望，只是觉得可惜又可笑。
    她私以为，一路相互扶持着走来，她和厉虹之间远不止合作关系，还有一种介于亲人与战友之间的感情，即便最后闹得不愉快，也还是留着些回忆的。
    哪知，也是建立在利益基础上的。
    温世尧这样空口无凭的，厉虹当然不会承认，还想着驳斥回去，温世尧做了个打住的动作，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出去。
    随即，郑明轩带着审计师出现在会议室，将所有整合好的账目报表递到厉虹眼前。
    温世尧回头看了眼徐律师，目光阴郁，“徐律师说说，这算不算商业欺诈？”
    徐律师掏出手帕擦了下光亮的脑门，嗫嚅了半晌也没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证据在前，厉虹总算无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