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笑话
百草留在厅外边,姜如笙迈起火红的丝履踏过厅门朝卧房走去,她一身如荼奢靡的红裙掩映着琉璃烛光,葱白的手撩开珠帘帐,娇嫩欲滴的美人脸才出现在妇好眼中,较着之前的病态的模样,她如今气色看着倒是有了些精神,美目浅笑,六合婉转,浅浅走到妇好榻前,轻轻握住妇好的手,细长的眉眼晕着层层担忧,竟酝酿出些许泪意,“夜里这样深了,唯有姐姐这里灯火亮着,我猜定是姐姐醒了,便这样不请自来。”
妇好瞧着她这幅温弱无害的模样,眉头染上怜惜不禁微蹙起来,却听姜如笙继续道,“姐姐如今感觉如何了?身子哪里可还有不舒服的地方?”
“我方才醒来觉得身子好多了。”姜如笙一身赤红的纱裙,叫妇好如何有心思与她谈聊自己的身子,便缓了缓问她,“妹妹这样一身衣裳……”
她今夜应是侍寝的女子,怎得这深夜时分竟出现在她的青鸾殿里?
姜如笙面上微愣,闪过些惨白神情,便生生扯出一抹笑意,微微理了理身上的裙子,“这样一身衣裳的确有些凌乱了,想来应是这一路的夜风吹皱了这等上好的丝料,穿在我这种人身上,怕是可惜了。”
妇好闻出这话里的寂寥与愁苦,满目皆是心疼,“发生了何事?”
姜如笙捋了捋面上青丝,眉眼低着,见不得多大的哀凉,确实那声音半带抽泣,“轿子将我抬到半路上,便是瑶华殿前的小阉人挡了路,说是大王今夜召了其他妃嫔,命人将我按原路抬回去,我嫌丢人便让骄撵前头掌灯的竟灯盏都熄了,远远便见着姐姐这里灯光如聚,幸得……”她抬起头来望着妇好,泪眼朦胧的女子似是雨后被打落的娇花,叫人十分心疼,“幸得姐姐醒了,如笙心里才好受些。”
青丝柔美舒顺着垂在她面颊两侧,姣好的美人脸仿若一株小心探头的水莲花,蒙着一层薄薄的水雾满是纯洁,瞧在眼里只觉得轻易碰不得摸不得,该是好好养在天仙水池子里,吸食日月光泽的,伤了这样的花的人,不知应该何等愧疚自责才能减轻心头罪孽。
可就是这样雪白莲花一般娇美如水的女子,竟不知为何叫人欺压成这般模样,妇好与她摸了摸眼角的泪痕,满眼皆是心疼,有些愤然道,“怎会如此?大王若是口谕召幸了妹妹,又怎会轻易出尔反尔?”
姜如笙含着泪光,“姐姐还不知,你病了的这些日子前朝发生了不少大事,因着明家的功劳先是赏了封地,升了男爵,如今后宫之中就属明妃受尽恩宠,自然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不过是没能让我侍寝,于明妃而言也实在算不得什么大事。”
她将前朝的事特意轻描淡写一番,妇好还是听得真切,将子家削弱的封地赏给了明家,将子兮的男爵赏给了明家,背后站着这样滔天的家族,明色在这后宫中自然是要顺风顺水,无敢不从的。
姜如笙心思缜密见着妇好神色沉暗下来,便拉着她的手道,“无论她们对如笙如何,倒是将姐姐完完全全救回来了,如今看姐姐不在昏睡躺在榻上,想来胥姐姐也会安心不少,姐姐醒了,才好来日方长啊。”
她将握着妇好的手攥得有些紧,娇弱的眸中见不得一丝硬实的盔甲,满目柔软与委屈像个被剥了壳的荔枝,只剩下被人吃的命。
满厅的灯火在妇好眸光中燃成了一片,她道,“自然来日方长。”
姜如笙将她身上的锦被轻轻掩了掩,“姐姐好生休息,明日我与胥姐姐一同过来看你。”
妇好瞧了一眼外头被夜风吹得跳动的灯柱,呼啸声似是战场狼烟号角,感觉着越发冷了,她与姜如笙道,“外边夜色这样深,夜风凉得骇人,姜妹妹今夜还是别回去了。”
姜如笙望着妇好,眸中渐渐蒙上一层泪雾,便点点头,哽咽着应了一声。
青鸾殿内外的灯一盏一盏熄了,过了午夜时分,如练的月色清冷照进窗棂,银光似水浅浅淡淡地将天际星光渡到了人间,床榻上两人皆闭着眼,一个眉眼细长面目娇弱,一个眉宇桃色清净利落,三千尺青丝如墨如瀑软软地交织在锦榻上,在月光下泛着冰蓝色的银光,万物静止一般唯有浅淡的呼吸声在夜色中幽幽回荡。
姜如笙睡在里侧,看着窗棂泄进来的月光将妇好的侧脸掩成俊俏的轮廓,似是有花在夜中盛放,阵阵暗香在空气中弥漫旋转,姜如笙纤细的手指轻轻抚摸过两人交缠两人的头发,夜色将她的眸埋进了阴暗处,她似是嘴角挽起一抹绝美的弧度,外头正是弯月当空,笑意如同那月色一般藏在了九重天际之上。
翌日,妇好觉得身子好些了,便没再躺在榻上,百草一早便从未央殿将姜如笙的衣裳拿到了青鸾殿,两人对镜梳洗打扮一番,便听着外头有人匆匆赶来。
胥莞一踏进正厅,妇好便起身迎过去,两人紧紧握着手,这三日竟恍若隔世一般,胥莞上下瞧了瞧妇好,妇好身上着了一件海棠色的锦缎宫服,领口袖间皆是繁杂锦密的金色纹路,海棠花浅浅开在裙摆四处,蕴藏了一裙子的花香顺着白皙的锁骨飘荡出来,倒是将她久病的惨白气色掩得彻底。
复而抬起头惊喜之余,胥莞眸中竟有了些许泪意,出口便与她道,“我一早便接到消息说你昨夜就醒了,怎么不好好休息穿得这般是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