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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节

      萧冠雪应了一手,黑子已成包围之势,口中笑道:“你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我,这不是独孤克一贯的风格。”
    “哦,三皇子是什么风格?”
    “独孤克其人,善于拉拢人心,抚慰群臣,在他身边召集了一帮谋士,但这些人汲汲营营、庸碌之辈,皆成不了大器,再加上太子素无劣迹,未失圣眷,独孤克既不够狠,又不够胆,想要夺位难如登天。依我瞧,胜算不足三成。”
    江小楼闻听此言,突然抬起头望着萧冠雪。她心中也是这样认为,可见萧冠雪之狡猾。
    “裴宣和太子若是勾结在一起,对独孤克将是一个巨大的打击,你正是利用对方的这种心思说动了他。表面看来,此事于独孤克非常有好处,但事实上,这是你为报私仇,诛杀裴宣而已。”
    萧冠雪一阵见血,直言不讳,彻底看透了江小楼的用心。
    江小楼轻轻笑了:“侯爷每日寻欢作乐,没想到还有这心思来研究我。”
    萧冠雪盯着她清丽的眉目,惋惜道:“如此阴狠毒辣的招数,独孤克是想不出来的,正因有你相助,他才能够成功斩除裴宣,只是——我料定你此次无法杀他。”
    “侯爷为何如此断定?”
    萧冠雪修长的手又在棋盘上落下一子,不紧不慢地说道:“陛下只是因一时之怒而迁怒裴宣,毕竟他不是真正的叛将,而这金刀之谋虽然一时奏效,但是有太子等人的阻挠,再加上裴宣也不是愚蠢之人,只要他死不认罪,你又能奈他如何?所以我断定,此次你要无功折返。”
    江小楼长长的睫毛如蝶翼一般地抖了抖,语气格外平静:“侯爷,敢与我打赌吗?”
    萧冠雪轻笑:“赌注为何?”
    江小楼轻轻一哂,神色自若:“就赌侯爷名下的这座酒楼,若你输了,酒楼归我,若我输了,金玉满堂归你。”
    “好,我再加十座田庄,以及五间店铺。”
    萧冠雪笑着又落下了一子,江小楼欣然点头,起身微笑道:“侯爷,你已经输了。”
    萧冠雪看都不看棋局,却是毫不犹豫:“不,平局。”
    江小楼微微一怔,垂眼一瞧,却发现局势已然发生了变化。她以为将对方致诸死地的一手,竟让他绝处逢生,心中思忖片刻,瞬间明白过来:“是,这一局平了。不过,裴宣是必死无疑。”
    萧冠雪笑道:“我拭目以待。”
    江小楼下楼去了,萧冠雪一直静静坐在原地。待对方出了酒楼,他从楼上往下看。
    江小楼走到门口,脚步却突然顿住了。她的眼光落在了一个小乞丐身上,那小乞丐不过七八岁年纪,浑身脏兮兮的,双腿皆是残疾。
    江小楼身畔的那名青衣婢女,似乎轻轻说了几句话。
    江小楼摇了摇头,谁知小乞丐一只墨黑的手一伸,竟扯住了江小楼的裙摆。婢女高声呵斥,忙不迭地要护卫上前赶人。江小楼却摆摆手,向那小婢说了两句话。小婢愣了一下,却飞快地跑过长街。再回来的时候,她的怀里已经多了一笼热腾腾的包子。小婢将包子丢给小乞丐,他饿极了一样扑过去,抱住包子眼睛放光。
    江小楼的身影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萧冠雪却一直定定地望着,口中慢慢道:“江小楼,你还不知道自己输在什么地方吗?”
    “主子,您的意思是——”身边亲随不解,壮着胆子问道。
    “哈哈哈哈——”萧冠雪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旋即道,“回去吧。”
    皇宫,明光殿
    整个大殿正在修缮,大批的木材堆放在大殿中央,走廊上的禁军们手持利剑,面无表情地站着,仿佛早已化为陶俑。工匠们则跪倒在地,他们的影子藏在了巨大的廊柱之间,任凭空气中飞扬的尘埃在殿内漂浮。
    “这是代表社稷宗室的明光大殿,陛下已经下了旨意,要对它重新修缮。”皇后的裙摆一直拖曳在地,腰间的松花色缨络轻轻晃动了一下,她缓缓走到大殿中央,扬起头,望向那高耸的殿穹,“从陛下登基至今,大规模的修缮…还是第一回。连城,你过来。”
    独孤连城走近了一步,从一出世开始,他就已经流落民间,自然不曾见过这座明光大殿。
    皇后轻轻吸了一口气,鼻腔之间浮动起一丝尘埃的味道,她唇畔浮起一丝微笑:“历朝历代都是在这里祭祀祖先的,如果你没有离开皇宫,说不定——”她说到这里,微微顿了一下,却是没有继续说下去。
    独孤连城眸子噙着一丝极深的讥讽,然而等皇后望过来的时候,他只是垂下眸子,漠然无语。
    “你知道这大殿为什么要漆丹珠,再以赤金镶边吗?”皇后微笑道:“丹珠乃是鲜血,赤金象征皇权。这是在告诉所有人,任何一个辉煌的皇朝,都建立在千万人的尸骨上。”
    “娘娘的意思,连城心里很明白。”皇后是让独孤连城不要记恨皇帝夺走了他父亲的帝王之位,却说得如此隐晦。
    “你们都下去吧。”皇后看了一眼工匠们,慢慢道。
    皇帝下了严令,要求大殿在三个月内修缮完毕,所有人都日以继夜,不敢有丝毫懈怠。但此刻工匠们可不敢跟皇后争辩时间问题,全都大气不敢出地退了出去。
    皇后的目光落在了独孤连城的身上,眼眸和笑容都是无比温和:“我真的很羡慕你的母亲,有这样一个识大体,明事理,而且文武兼备的儿子。只是——”她说着,不待独孤连城回答,已然走到了一排锦绣石屏前停下来,久久看着屏风上的山河图,若有所思。
    所有人都退下去后,整个大殿都是一片沉寂,没有人猜得透皇后心中在想些什么。阳光透过窗格射入大殿,照得她发间攒珠累丝金凤冠熠熠发光。
    有些东西,从独孤连城的眼中慢慢涌了上来,又被他慢慢按捺下去,再开口的时候,已经是一派云淡风轻:“微臣感念陛下和皇后娘娘的恩典,能容微臣重新回到这里,瞻仰历代祖先。”
    他的语气十分官方,而且不含怨愤。
    皇后轻轻笑了起来,声音却是无限怅惘。
    独孤连城缓缓抬头,与皇后的目光相对。皇后看着独孤连城俊美的面孔,回忆从脑海深处重重压了过来,让她几乎不能呼吸。他的眉目清朗,轮廓鲜明,依稀之间,带着几分那个人的影子。心头有一丝浅浅的疼慢慢缠绕上心头,她看着独孤连城的容颜入了神,但却又怕看到对方那双眼睛。她怕,非常怕,害怕在那双纯黑的,幽潭一般的眼中看到苍老的自己。
    她身上穿着繁复隆重的服饰,端庄华丽的妆容,看起来是这大周帝国最高贵的女性。可是,终究有一个人是她心上永远的痛。犹记当年,她还未曾出嫁的时候,曾经那样仰慕过那个人,甚至热烈地期盼过联姻的可能。可谁知道,高阳王却向皇帝请求赐婚。消息传来,她说不清心底有多么的失望。若论起容貌,自己并不及那庶出的妹妹,可若论起性情才名,妹妹却远不及她。只可惜,那人早已经有了正妃,凭借自己安氏嫡女的身份,万万不可能下嫁作妾,所以最终家族还是听凭皇命,把自己嫁给了高阳王,反而将庶出的妹妹送入那人的府上。她不甘心,一直都不甘心。那一日凤凰台上,他听了自己的琴音,明明动心了,若非如此,他为何回头?为什么,他偏偏慢了一步,竟然让高阳王抢了先。
    圣旨传来,她心中不是不嫉妒的,尤其是看到妹妹那张羞红的面孔,充满期待的眼神,是啊,德馨太子是多少闺阁千金的梦中情人,她在心中无数次低低地,轻柔地叫着那个人的名字,每次想起他的面容,全身的血液便会不自觉冲上头顶。一天天过去,情感翻越了理智的最高墙,让她几乎不能自抑。后来,德馨太子死了,她以为自己会十分的悲痛,可是她竟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得不到的人终将在这世上消亡,未免不是老天爷对她的怜悯。
    再后来,她瞧见身怀有孕的妹妹无处可依,心中既是嫉妒又是酸涩。最终她留下了妹妹,悉心照料、百般呵护,不为别的,只因她腹中骨肉是那人在这世上最后的血脉。京城危险,高阳王府更是危机四伏,本以为这一生再也不会瞧见这对母子,可是独孤连城回来了。他的容貌酷似其父,看见他的那一刻,皇后几乎无法控制心底的惊讶、欣喜,几乎不能分清是现实还是梦境。
    独孤连城垂下头去,不再直视皇后的眼睛,而她也仿佛从甜美的梦境之中突然清醒了,眼神慢慢变得柔和,像是慈母一般地看着独孤连城:“陛下重新修缮这座宗庙,用意在哪里,连城你知道吗?”
    独孤连城思量了一下,才道:“请皇后娘娘示下。”
    皇后沉默片刻后,面上略过一丝笑意:“陛下有意追封你的亲生父亲,先任的德馨太子。”
    追封?独孤连城轻轻蹙起眉头,深如幽谭的眸子没有任何情绪,但他瞬间明白了皇后之意。
    皇后已带了欢欣的笑:“不错,陛下要追封德馨太子为文元帝。”
    慈惠爱民曰文,克定祸乱曰武,主义行德曰元,这是美谥。独孤连城很清楚,皇帝之所以追封德馨太子,一则是显示他对皇兄的追思,二则是向独孤连城示以恩惠,一箭双雕。独孤连城神情淡漠,微微一笑:“多谢陛下恩典。”
    他应该感激涕零,叩头拜谢,但如果他这样做,就不是独孤连城了。皇后看着独孤连城,现实愕然,旋即轻笑起来:“你是个好孩子,没有辜负你娘的期望。若是你父亲还活着,他也会感到很欣慰的,有子若此,夫复何求。”皇后终于说到了最要紧的地方,“我记得今年你也已经不小了吧,太子在你这个年纪早已经为陛下添了皇孙,德馨太子这一脉,只剩下你这一根独苗,应当早日迎娶新人,延续血脉。如你不介意,我这里倒是有一桩极好的亲事。”她说到这里,笑容变得更深,“这位姑娘出身名门,知书达礼,容貌亦是十分美丽,我相信你一定会很满意的。”
    独孤连城却想也不想地开口回绝:“感谢皇后娘娘的好意,只是连城暂时还不能娶妻。”
    “哦,这是为什么?”皇后脸上露出极为惊讶的神情。
    独孤连城缓缓开口:“回禀娘娘,因为连城的养父刚刚去世,按照规矩我要替他守孝三年,才算尽人子之心。”
    皇后柔声说:“瞧你这孩子,谢康河并不是你的亲生父亲,你都不曾上谢家族谱,又有何必要替他守孝。你是皇室子孙,德馨太子的亲生血脉,如果为一个商人守孝,岂不是玷污了你父的威名,图惹他人笑话?更何况谢康河去世后,谢家人将你逐出谢府,你都忘记了吗?于情于理,都无需理会。”
    独孤连城神色平稳:“皇后娘娘,谢康河虽非我的生父,可他对我有再造之恩,若非是他,我和我娘早已变为枯骨。我有今日,全赖他之功,无论如何都不会忘记。”
    皇后直直地对上他的目光,眼底有一丝淡淡的审视:“守孝是假,心中另有他人是真!我听说,你与明月郡主走得很近,此事可是真的?”
    不知何时,所有人都退了个干净,大殿内只剩下他们二人,整个环境变得异常安静。
    独孤连城并不迟疑:“皇后娘娘,江小楼与我乃是旧友。”
    “旧友?”皇后面上依旧带着笑意,笑容却如冰封的湖泊,寒气四溢,“你就不要瞒我了,如果只是旧友,那一日她被猛虎袭击之时,你为何如此忧心?我虽识你不久,可也了解你的性情,断不会为了一个普通朋友这样着急,甚至不惜以命相护。”皇后话语中的寒气,无声地弥漫过来,几乎要浸入人的身体,“连城,我必须提醒你,江小楼的确生得美貌,性子也刚烈,可惜出身太低,实在不堪与你匹配。你身上流着最高贵的血统,怎能与商人之女联姻。”
    独孤连城只是静静地立在那里,目光笔直地望着皇后:“敢问一句,当初皇后娘娘又为何支持三皇子与明月郡主的婚事呢?”
    皇后脸色一变,眼几乎眯成一线:“大胆,什么时候轮到你来责问我了!”
    独孤连城面上却无一丝惶恐不安的神情,相反,他的神色格外平静、从容:“娘娘,微臣不过是实话实说,娘娘为何不肯解答?”
    皇后冷冷一笑,眸子的精光闪动,倒是笑了:“你是一个聪明人,应当知道理由。”
    独孤连城当然知道,不只他清楚,江小楼也再明白不过。皇后表面上很欣赏江小楼,但也绝不掩饰内心的鄙夷。江小楼只是区区一介商人之女,能够攀附庆王妃,成为明月郡主,已经是到她能够爬上的极限,无法再更近一步。皇后将她许嫁给三皇子,一来扼制太子,二来拉拢三皇子,三来对江小楼何尝不是一种提拔。但三皇子和其他人都忽略了一个重要因素,这样的提拔是建立在独孤克并非皇后真正选定的继承人基础上的。试想,如果皇后真的选中三皇子作为一国储君,她又怎会容忍江小楼成为未来的太子妃。因此,她只是为了敲打太子,并没有真正想要易储的意思。
    独孤克最愚蠢的地方便是看不清这一点,不,也许他不是看不清,只是不愿承认而已。他不愿意承认自己其实没有机会即位,更不愿意承认皇后压根没有支持他的意图。江小楼正是因为看得太清楚,所以才执意不肯高攀。她不愿意做别人斗争中的炮灰,更不可能任由皇后挫圆捏扁,所以干脆借由太子之手,把赫连慧给推了出去。夹杂于皇后、太子以及独孤克之间的联姻人选,最终绝不会捞到好处。原因很简单,一旦太子省悟,皇后立刻便会抛弃三皇子,转而支持太子。
    “说起来,江小楼真是一个会算计的孩子,她把事情看得太清楚了,这样人反而不快乐。”皇后轻描淡写地说着,“我知道,你很喜欢江小楼,但是男儿应以大业为重,似她这样的女子要多少有多少。更重要的是,她并不是一个真正聪明的人。”
    见独孤连城的神情冷漠,分明是不置可否的模样,皇后复又叹了口气,继续道:“一个真正聪明的人是不会这样锋芒毕露的,更不会让自己随时立于危墙之下。江小楼为报私仇,已经陷得太深,终将被仇恨所毁灭,你去拉她,亦是拉不上来的。”
    江小楼在皇后手中不过是一颗重要的棋子,如果皇后抬举,她的地位还可以再上一个台阶,但也仅此而已,她永远也无法坐上棋盘,充当执棋的棋手。随着她见识的逐渐增长,地位的日益提升,江小楼的野心也会不断膨胀,皇后终有一日会不再需要这颗棋子,到时候她会落入极为危险的境地。
    一时间大殿内的气氛极为压抑,好似暴风骤雨来临前的静谧。
    独孤连城不赞同皇后的说法,每个人看着江小楼都觉得她很孱弱,随时可以利用。可事实上,她耐心极好,又极为冷静,过去的屈辱与经历,让她成为一个拥有坚韧意志的女子。在庆王府,她曾经有无数次的机会对赫连笑和赫连慧动手,可是她没有,为什么?因为她知道皇后在盯着她,打量着她,考察着她。如果她轻举妄动,将会影响皇后的观感。一旦被对方视为危险人物,江小楼就会从高处坠落下来。为了达到目的,她始终不动声色,适时挑起敌人的自相残杀,她只在旁边坐收渔翁之利,这样的人,又怎能甘心情愿去做一颗棋子。
    皇后其实已经失策过一回了,只可惜她到现在还看不明白,不过独孤连城可没这么好心去提醒她,他只是微笑着道:“谨尊娘娘教诲,微臣还有要事要面见陛下,就此告退。”
    皇后盯着他,目光深沉地道:“刚才我说的话你要好好记着,千万不要为了一个出身卑微的女子而妨碍了自己的前程。”
    独孤连城只是如常地行礼,未置一词地退了下去。
    看着他的背影,皇后的脸色变得阴沉下来,突然扬声道:“你出来吧。”
    一个年轻的女子从屏风后悄然走出,一身烟紫色的罗裙,眉弯目秀,顾盼神飞,身材纤细却瘦不露骨,额上花钿轻轻闪耀,眸子却格外深沉,越发显得端庄肃穆。她向皇后施了一礼:“见过皇后娘娘。”
    “刚才瞧见醇亲王了吗?”皇后仿佛有些怅然的声音响起。
    安筱韶的面颊掠过一丝绯红,声音轻得仿佛叹息:“是,娘娘,我瞧见了。”
    “你觉得醇亲王如何?”安筱韶态度无比恭敬,近乎虔诚,皇后的唇畔不由浮现起一丝笑意。
    安筱韶深吸一口气:“回禀娘娘,醇亲王文武双全,人中龙凤,堪称世间难寻。”
    皇后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缓缓伸出手来,主动拉过安筱韶,柔声道:“正是如此,我才要将你许配给他。”
    安筱韶心头早有猜测,但当对方真的揭破,她的笑容依旧瞬间凝固在唇畔。
    皇后笑容越发深沉:“独孤连城的前途不可限量,你们又是表兄妹,这桩婚事可以说亲上加亲。我希望你嫁给他以后,好好的辅佐他,更重要的是让他永远站在安氏的一边。”
    安筱韶心跳如鼓,一时不知该如何应答。或许她什么也不必说,皇后早已将一切安排好了,身为世家女子,她没有办法选择自己的夫君。可是醇亲王…她细一思忖,旋即便道:“娘娘,醇亲王早已心有所属,我这样横插一杠子,反而适得其反。”
    皇后手指忽然加重力道,仿佛连她的手指都要捏断:“男人多情,似江小楼这等美人,想要得到一个男人的好感是很容易的,但男人也容易忘情,论出身、容貌、气质、才学,你样样压她一头。独孤连城不是傻瓜,燕雀与凤凰如何选择,他终究会明白。”
    安筱韶连忙道:“明月郡主如良质美玉,筱韶不敢与她相比。”
    皇后寒凉的眼中有丝恼怒一闪而过:“筱韶,你也太妄自菲薄了。你的才学众人皆知,多少名门子弟求而不得,我这样看重你,以后切勿说这等傻话。”
    安筱韶欲言又止,她觉得江小楼不像皇后看得这样简单。就看她如何在庆王府连削带打,竟将自己的敌人各个诛灭,手上不沾半点鲜血,这样的女子可敬、可畏、更可怕。安筱韶不想与之为敌,更不想给自己找麻烦。
    安筱韶从皇后宫中出来,便直奔庆王府。她见到江小楼的第一句话便是:“皇后娘娘要为我和醇亲王赐婚,你应早做打算。”
    江小楼只觉得心中怦怦一跳,渐渐心头却是平静下来,狐疑地盯着安筱韶看了半天,直把她看得心头起毛为止。良久,她面上盈起一丝浅笑,道:“皇后娘娘要为你们二位赐婚,我为何要早做打算?”
    安筱韶微蹙起眉:“难道你和醇亲王不是——”
    江小楼看她一眼,嘴角的笑意愈来愈深:“安小姐,你未免想的也太多了吧。”
    安筱韶心念一转,登时明白过来,江小楼最近都管她叫筱韶,可是如果她生气了,就会连名带姓的叫,如今她恢复最初的疏远称呼,分明是极生气。她微微一笑,心头不知为何反而渐渐平静了下来,下意识地道:“原来你和醇亲王还没有互通心意。”
    江小楼面上的笑容慢慢淡了下来,眼底有一丝恼怒疾速闪过:“互通什么心意,我们两人不过是朋友罢了。”
    “切莫蒙我,那日醇亲王从虎口下救你,按照旧日道理…你该以身相许才是!”安筱韶唇畔的笑意陡然展开。
    江小楼却陡然轻笑一声:“你少来揶揄我,谁不知道你与那独孤宇素来青梅竹马,感情极是要好。如今却要嫁给醇亲王,独孤宇又该怎么办?”
    独孤宇是皇帝的第十个儿子,江小楼依稀记得那年轻人天生一双剑眉,气度不凡,生得十分英武,却又有一双非常秀气、漂亮的眼睛。独孤宇文武双全,才名卓著,只是他为人肆意风流,经常醉卧酒丛,哪怕皇帝宣诏,亦是时有不至。这样的行为,让皇帝对他十分失望,所以在一众皇子之中,并不受宠。更何况,他的亲生母亲虞妃在十年前因为一桩巫蛊案而获罪,他又如此不长进,皇帝也就对这个儿子越发疏远冷漠了。
    安筱韶秉承闺训,从不肯与任何人亲近,旁人不敢得罪皇后,对她也是敬而远之。独孤宇曾经在外游学数年归来,第一次与她见面是在宫外。安筱韶为了一盆珍品兰花偷偷出府,无意中却碰到独孤宇,他百般戏弄纠缠,她烦怒之余却奇异地动了心。然而奇怪的是,当独孤宇知道她的身份之后,却再也不曾对她笑一下…她不敢多想,也不能多想…她在人前也是处处小心,竟不知已被江小楼瞧破了,她登时面红耳赤,太阳穴激烈跳动,心惊胆战地道:“你怎么知道的?”
    江小楼不禁微笑:“当你不注意的时候,独孤宇就会一直看着你。可当你看向他的时候,他却故意转过头去。你身为皇后侄女,经常出入宫闱,与一众皇子关系都不错,何至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