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节
李虎伸足一脚将死去的夜猫子的尸体踢得飞出老远,骂了声:“晦气!”
王朝早已和马汉迈步进入寺庙前院,院落中长草横生,枯枝遍地,显得极为的颓废,若不是草地百踩踏的倒伏杂乱,根本无法走动,脚下的碎石路的缝隙里也长出兢兢袢袢的野草,这座庙宇显然是很久没有人打理过了。
“两位差爷,往这边走,那日那些粮食便是堆在那边。”王五跟在王朝马汉身后,朝院子南边一指。
借着风灯微弱的光亮,可以明显看到长草中有一大片被碾压成的道路,顺着这条被车辙马蹄人脚踩踏而成的通道,行不十几步,眼前出现一大片空地,空地上的荒草显然是有人清理过,长可及膝的长草只剩下寸许长短短的草茎,不难想象,那天晚上,运粮的队伍曾经便是将这块空地清理出来,用来临时堆放偷运出来的粮食。
不出意料之外,空地上已经空空如也了,只有满地破损麻包袋子,还有数堆火堆点燃后留下的灰烬,以及一些牛矢马溺,细细查看还可以看到散落在草丛地上的粮食颗粒,十几只野鼠跑来跑去的啮食这些粮粒,恐怕刚才那只夜猫子便是在因为这里鼠类出没草选择在此觅食的。
“当晚这里堆了山大的一堆粮食,现在也不知道运到哪里去了。也许是在寺庙的殿宇里,咱们要不要进去看看?”李虎问道。
“不用了,显然是运走了,原本就是暂时堆放在此处,第二日白天肯定就被运走藏匿了。”王朝轻声道。
“能运去何处呢?难道真的像公子爷说的,运到天长境内藏匿了么?”马汉道。
“很有可能,在扬州郊外,毕竟不安全,扬州城里里外外的百姓都知道公子爷在搜寻存粮,若是放在扬州城周围,这么一大批粮食很容易为人所发觉,一旦被举报,他们就麻烦了;他们计划的这般周密,又怎会铤而走险。”王朝道。
李虎道:“差爷,此地离天长倒也只有二十余里地了,运到天长县藏匿也极是方便,官道直通天长县城,虽然路不好走,但是有了车马还是挺容易的。”
马汉道:“就怕他们随便找个犄角旮旯将粮食一藏,那就完了,咱们总不能在山野间挖地三尺来找吧。”
王朝摇头道:“不会,他们时间也仓促,怎么会事先能在山野间寻得地方藏匿,再说粮食不比他物,一旦雨雪下来,受潮之后,哪怕外边冰天雪地,粮食堆里依旧会生热发芽,发生霉烂;肯定是放在有房舍遮盖风雨的地方;这样吧,反正是吃不准,马汉,咱们两不如分头行动,天明之后,你回去禀告公子爷,便说寻到粮食踪迹,要他多派人手在四周村落寻找,我去天长寻李重,若是粮食在到了天长县,有他这个父母官协助,当不难查到。”
马汉点头答应,既然寻到粮食的踪迹,那么多的粮食难道还能飞了不成?只要人手足够,耐心探访,总是能找到。
王朝马汉也不打算回村子了,于是谢了李虎和王五两人,打发他二人自行回去,两人割了几大捆枯草,就在蛛网堆积灰尘遍地的兰若寺正殿中寻了个角落生起火堆,铺上干草躺下,累了一天,加上终于有了粮食下落,两人心情大松,靠着热烘烘的火堆,不一会便鼾声大作,呼呼入梦了。
……
腊月十一,冬阳高照。
午时刚过,扬州西门城楼上的守军便远远看到西门外的大道上来了一队士兵,五六十匹马队,簇拥着三四辆大车缓缓朝扬州西门而来。
士兵们忙朝下边喊话通知城门率队守城的卫都头,卫都头正靠在小军营窝风之处跟几个小队长闲扯淡,一听有情况,连忙穿戴好盔甲,提了刀登上城楼。
马队缓缓逼近,卫都头眯着眼细看,忽然间他发现那队伍中有自己认识的熟人。
“他娘的,那不是禁军马队的方都头么?这小子不是押解沈耀祖去京城了么?怎地没过半个月又回来了。”卫都头哈哈笑道:“看来禁军也不是那么好当的,照样累的跟狗一样,过年了也照样要出来当差,比咱们也好不了多少。”
士兵们哈哈大笑,笑声中卫都头下了城楼,大开城门亲自带人出门。
“方都头,别来无恙啊。”卫都头哈哈笑道,拱手遥遥行礼。
方都头也认出了卫都头,忙纵马驰前,拱手道:“卫都头好,赶紧派人通知专使大人和府尊大人,就说朝廷额钦差欧阳大人到了,叫他们速速来迎接。”
卫都头一愣,又来个钦差大人,忙道:“哪个欧阳大人啊?说清楚我也好派人去禀告啊。”
方都头道:“还有哪个欧阳大人能当得起钦差之责,便是御史台的欧阳中丞,你一报官职,宋府尊和专使大人都知道,就别操这份心啦。”
卫都头赶忙派身边的士兵去回禀,借着命士兵列队在城门口迎候。
钦差欧阳大人的车驾却并未直接入城,反而在城下停下不动了;卫都头心道:“这位欧阳钦差好大的架子,看这样子是等着专使大人和宋府尊前来迎接呢。”
过不多会,城内马蹄得得,苏锦和宋庠骑着马带着一干小吏和属官匆匆来到,一到城门口,苏锦便甩镫下马,问道:“人在哪儿?”
卫都头往外一指道:“专使大人,都在那儿等着呢。”
苏锦忙拍拍身上的灰尘,整肃衣冠,跟在宋庠身后快步出城迎接,表情甚为严肃,卫都头甚至能在专使大人的脸上看出一丝焦虑和不安来。
卫都头看的很准,苏锦的心情确实非常忐忑,他的心中有诸多的担心,首先便是担心动用军粮的事儿朝廷是否知道了,若是知道了,此番这位欧阳修便是来着不善了。
其次苏锦也很想知道朝廷对于自己在扬州和八公山做的这些事情有些什么评价,特别是自己上报的关于侍卫马军统领龙真的渎职怕死之事,是否会生出波澜,毕竟此人是枢密院推荐的人,自己不由分说便拿了此人,会不会产生一些难以估摸的后果。
最让苏锦担心的一点便是这位欧阳大人的身份,此人是御史台的人,如果说朝廷此次是来褒奖勉励的话,三司的人是最佳人选,或者随便是礼部或者是两府的人也都可以当得此任。
而偏偏派了这个御史中丞欧阳修来此,显然除了传旨,还有其他的事要做;而御史中丞能做什么呢?这简直不用想,这是个后世相当于检查院的部门,检察院的人上门来请你喝茶,恐怕多半不是好事了。
宋庠和苏锦两人率众来到欧阳修的车队前,拱手高声道:“扬州知府宋庠、粮务专使苏锦恭迎钦差大人大驾。”
方都头朝苏锦一拱手,同时示意马队分散开来,露出队伍当中的一驾黑色大马车来,有人上前打起车帘,欧阳修身着绯色官服,弯腰低头走下车来。
“终于到了!”欧阳修吸了一口清洌的空气,看了看低头保持行礼姿势的宋庠苏锦和一干官员,笑道:“哪一位是大名鼎鼎的粮务专使苏大人啊?”
苏锦浑身一怔,此人第一句话便问及自己,倒是有些意外,忙上前道:“下官便是。”
欧阳修细长的眼睛露出极感兴趣的光芒,上下打量苏锦一番,笑道:“原来真是个翩翩少年,本官开始还不信,大江后浪推前浪,我朝出了这么一位少年英才,真是可喜可贺啊。”
苏锦不知道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只得保持沉默,垂首不语。
第四四四章大吐苦水
一行人浩浩荡荡进了城,扬州厢兵衙役一路敲锣开道,方都头的马军首尾簇拥,欧阳修随行人员打出旗子仪仗,排场十足;引得扬州百姓纷纷驻足指点议论,两位钦差齐聚扬州城,这在扬州还是没有过的事情,不知是百姓之福,还是不幸。
众人来到府衙之上,欧阳修一进大堂便从身后随从手中捧着的锦盒中取出圣旨高声道:“粮务专使苏锦,扬州知府宋庠接旨!”
苏锦和宋庠赶紧跪下高呼:“臣等接旨。”
欧阳修缓缓将圣旨展开,神情肃穆,高声读道:“粮务专使苏锦自奉旨办差以来,措施得力,行事有方,短时间平息扬州之困,实属难能,更能机智无谓,剿灭悍匪,解一方之患,朕闻报心甚喜之;特予以褒奖,所有上报有功人员,将酌情予以晋升嘉奖,以昭天下。”
苏锦心中大喜,看来问题不大,这前几句便已经定下基调了,看来皇上并不知军粮之事。
“扬州知府宋庠,对扬州暴.乱之事负有不可推卸之责,本应予以斥责,但能及时配合苏锦,措施亦算果断坚决,平息匪患之事也曾大力协助,城中事务也能处理得当,功大于过,朕亦予以褒奖;二位爱卿须得同心协力,力图奋进,将扬州之事尽早解决,不负朝廷期许!钦此!”
宋庠和苏锦高声同呼道:“吾皇万岁万万岁!”
宋庠和苏锦起身便要接旨,欧阳修喝道:“做什么?圣旨还未宣完呢。”
宋庠尴尬跪倒,心道:“都钦此了,怎地还没宣完。”苏锦翻翻白眼跟着跪倒。
欧阳修喝道:“圣上口谕!无干人等退出大堂!”
身后一帮人赶紧起身,连官员带衙役跟班全部退出大堂,有人伸手将大门关上。
“苏锦!宋庠听着,朕给你们留面子,这些话就不在圣旨上说了,但是你们须得记住,有些事不能逾矩,否则朕也不能饶你们;宋庠身为扬州知府,辖下弄出这么大的漏子,月前上奏之时却文过饰非,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实在是糊涂,朕很不满意。”
宋庠满头大汗连连叩首,赵祯不满意,后果很严重。
“苏锦,朕听说你拿着朕的御赐金牌招摇撞骗四处炫耀,假借朕的名义胡乱许诺,实在是让朕恼火;两府及朝廷各部爱卿均上书言及此事,这次派欧阳爱卿前去宣旨,另外一个原因便是因有官员参奏你假传圣旨招安土匪,贪功冒进拒绝友军协助,造成禁军和地方厢军的伤亡,而且擅自殴打羁押朕的侍卫马军副指挥龙真,这些都是重大罪责。”
苏锦大惊,操.***,这是谁在乱嚼舌根子,这些事朝中之人是怎么知道的,说自己招安土匪倒也罢了,说什么贪功冒进拒绝友军援助造成死伤,另外说自己不该处置龙真,这可是滑天下之大稽了。
“朕也不是糊涂之人,知道事急从权的道理,赐你金牌也是便宜你行事;但是你何来招安之权?何来处置禁军将领之权?至于为了一己之功不顾士兵死活更是不该;当然这些都是参劾之言,朕也不知道你有没有,所以你要积极配合欧阳爱卿的调查,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不可隐瞒欺骗一错再错,如果真的没有这些事,也就罢了;受些委屈也是正常,朕日后自会补偿你,但若是真的,你前面的功劳怕是都抵消不了了。你们两个好自为之吧。”
欧阳修严肃的将赵祯的口谕传达完毕,这才换上笑脸,道:“两位大人起来接旨吧。”
苏锦和宋庠这才又高呼万岁起身恭恭敬敬接过圣旨,供在大堂桌案上。
苏锦放好圣旨转头便骂:“娘的,这是谁闲的无事,背后嚼小爷舌根子,小爷在这里累死累活,居然背后有人捅刀子。”
欧阳修一愣,这小子居然这般放肆,放下圣旨就骂娘,若不是愣头青,便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了。
“苏专使何须这么大的火气,皇上不是说了么?有则改之无则加勉,本官来此的另一个目的便是澄清此事,还你一个清白,只要苏专使配合本官……”
“配合……一万个配合,从现在开始,我什么都不干了,就坐在府衙配合欧阳大人,你问什么我答什么,这总可以了吧?”
苏锦打断欧阳修的话,气呼呼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欧阳修一愣,心里有些许的恼火,识人颇多,这么不讲规矩的倒是第一次见,这时候本是互相礼让落座,相互寒暄一番,说些辛苦之类的话语,心中便是有万千委屈也不该当着钦差的面发火;钦差代表皇上传旨,刚刚传旨完毕便发牢骚,这是不给皇帝面子啊。
欧阳修不爽归不爽,但是他可不会针尖对麦芒的斥责他,且不说他和晏殊已经达成某种默契,而这默契的纽带便是苏锦之事,这次来调查此事,本就是打算给晏殊一个人情,即便苏锦有什么差池,自己也打算卖这个面子;朝堂之上站队很重要,自己正是看中晏殊明年坐上相位的这个前景,却没想到晏殊看中和自己打算维护的苏锦是这样的一个人。
欧阳修冲宋庠努努嘴,宋庠会意,忙道:“苏专使,你这是干什么?欧阳中丞初到,茶水都没喝一口,风尘仆仆便替我等传达圣上口谕,你岂能当着钦差大人的面发脾气。”
苏锦道:“非是我不懂礼,这事也太闹心了,本来这差事就不好干,前面是刀山火海,后面还有人放冷箭,这差事我是没法干了,我说了配合欧阳大人的调查,但是这差事我不干了!扬州现在乱成一锅粥,本人头都大了,正好钦差大人来了,这些事也不必上报了,一并交予钦差大人来办便是。”
欧阳修沉下脸色道:“苏专使,你这话便不对了,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你我皆是朝廷官员,岂能依着个人的脾气说不干就不干,你当朝廷的规矩是儿戏么?国法可容你说干便干,说不干便不干。”
苏锦冷笑道:“少来,你是朝廷命官,你拿了俸禄,自然是要忠君之事;可我一文钱没要皇上的,还把自家的财物粮食贴进去几十万,连带我的朋友为了支持我办差凑齐了五十万石粮食,还是平价售予朝廷,到现在还是一张白条,我吃饱了撑的么?”
欧阳修可不知道这些事,愣了一下道:“这个……”
苏锦道:“贴钱倒也罢了,我苏锦倒也不是心疼这些钱财,朝廷有难,庶民有责,苏锦也是读过几天圣贤书的,这些道理还是懂的,可是我最受不了的便是背后有人捅刀子;剿灭八公山土匪差点丢了性命,为了追查扬州屯粮之事,差点被人给宰了,挖出扬州十几名赃官,我已经成了众矢之的,说句实在话,现在多少人对我恨之入骨,也许明日我走出这衙门便会被人暗箭射死,更让我难过的是,为了办差,我到了淮南路这么多天,离家乡如此之近,也没机会去看看母亲;老母想念在下眼睛都快哭瞎了,我这是为了什么?为的便是得到皇上空言的褒奖?为的便是这些件件要人命的指责?换了是你,你愿意么?”
欧阳修被他说得哑口无言,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是却无从反驳;这家伙把自己说得跟大禹治水一般,三过家门而不入;不能尽孝道,差点丢了性命,又贴钱贴人,还被人中伤,照他这么说,还真是挺委屈的,而且是天大的委屈。
不过欧阳修很快便缓过劲来,苏锦说的这一切都是建立在被冤枉的而基础之上,若是没有冤枉呢?若是真的胆大包天假传圣旨,越权办事,抑或是贪功草菅人命呢?那这些委屈还是委屈么?说到底接皇差也是你自愿,办好了会带来什么好处也毋庸置疑,这些都是你苏锦的政治投资,为了今后的飞黄腾达,你心甘情愿出钱出力,现在却撇清将自己说的这么高尚,这小子狡猾啊,大大的狡猾。
第四四五章官道人心
虽然欧阳修明白了这一点,以他阅历和老成自然不会当面驳斥苏锦,而且他的注意力忽然被苏锦的一句话所吸引;身为御史中丞,职业的敏感让他警觉辨别出那句话的不寻常。
“苏专使,你的心情本官很是理解,也对此报以深深的同情;不过专使也不必这么激动,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回应诬陷的最好办法便是澄清事实,将造谣污蔑者绳之以法,那才是积极应对之策,而非自暴自弃耍小孩脾气;根据专使大人所做的这些事情来判断,专使大人定非这般小气之人;一个斤斤计较得失之人又怎会孤身独闯匪穴,将八公山悍匪一网成擒呢?”
欧阳修不紧不慢的将苏锦捧上台阶,顺便带上高帽:“专使大人的事迹现在已经在京城传为美谈,下趟回京交差之际,你可去茶坊歌肆去听听,专使大人剿灭匪徒之事已经成了说书人口中的段子,成了歌女们口中的唱词儿,这份荣耀,便是西北范公和韩相公也没有享受过呢;不过你若真的去打听,本官劝你还是乔装打扮一番,需知京城传闻专使大人不仅胆识出众而且面若潘安,是个翩翩美少年,多少官宦之家的闺阁女子欲一睹专使大人尊荣而不得,你若不乔装打扮,估计东西二厢大街小巷会挤得水泄不通呢。”
苏锦忍俊不禁,哈的一声笑了起来,这欧阳老货还真能白话,居然说得这么夸张,消息传过去这才几天?怎么会有这样的情形?
不过苏锦也明白这是欧阳修的示好之语,自己发脾气,钦差大人不但不发火,还给自己高帽子戴,这高姿态已经很是说明问题了;其实苏锦并非想跟这位欧阳中丞交恶;他知道欧阳修的来意之后,这是给欧阳修一个态度,那就是我苏锦不好惹,不要以为我是软柿子,随便捏吧捏吧,对我客气点,否则老子就撂挑子。
若是皇上的口谕全然是冤枉自己也就罢了,偏偏那假传圣旨之事是真,而且既然有人上奏,那就说明定有把柄落在人的手里,所以苏锦也不敢闹得沸反盈天,毕竟自己有尾巴,而且将来或许还会被此人抓住更大的尾巴,所以还是见好就收,将这顶高帽坦然笑纳。
“欧阳大人谬赞,哪有这么夸张,这个……下官言语不当,得罪冒犯之处还请原宥;下官只是一口恶心憋不住,所以便大放厥词了。”
宋庠看的直眨巴眼,这小子简直是个变色龙,伸伸缩缩吞吞吐吐,刚才还青筋暴起,激动的大吼大叫,瞬间又低声下气的认错,越发觉得此人难以捉摸,脸面简直不值钱,以后须得珍爱生命、远离此人。
宋庠是个糊涂虫,官场上的面子不是自己要的,都是别人给的,花花轿子人抬人,苏锦此举正是看穿了这些把戏,欧阳修懂、苏锦懂、甚至大多数为官之人都懂,只是宋庠不懂而已;这也就是为什么别人官越做越大,他的官越做越小的缘故,这次要不是苏锦来帮了他一把,扬州之事过后,搞不好他就要被贬到某个小县去当县令了。
“好说好说……哈哈哈。”欧阳修很满意苏锦的表现,此人年纪这么轻,为何就像是官场上的老油条一般,不过他很快想通此节,看来三司大人没少面授机宜,在三司大人这个老狐狸的耳提面命之下,这人不是个小狐狸倒也奇怪了。
三人堂上落座,宋庠吩咐上茶水,又吩咐准备酒菜,闹腾了一会这才坐定,欧阳修喝了几口茶水,这才在袖筒中掏出晏殊的信递给苏锦,同时问道:“苏专使适才的话语中说到什么扬州的官员贪.腐被挖出来,这是怎么回事?”
苏锦暗挑大指,欧阳修的涵养和嗅觉可不是盖的,自己故意漏出口风将此事说出来,便是等着欧阳修的发问,刚才欧阳修一直不问,到让苏锦有些失望,直到此时欧阳修在问起,时机的选择自然是极好;双方态度渐趋平和,从火药味十足变成以礼相待,在这个时候他才将晏殊的信交给自己,然后看似随意的问及此事,自己当然不能不答。
苏锦于是将冯老虎一案原原本本的告诉了欧阳修,欧阳修的脸色忽怒忽喜,眼睛不断的朝宋庠瞟去,似乎在奇怪,手底下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宋庠上任近三年却一无所知,任凭这毒瘤越长越大。
同时对苏锦,欧阳修也由些许的轻视,转变为另眼相看;这样的事看似巧合,似乎苏锦无意间掀起了这件大案,可是为什么来往扬州的京官如车水马龙,却无一人能察觉此事?更可笑的是吏部每年的稽核居然都是优等,扬州城中已经乱到民不聊生的地步,却一无察觉?
若说这些人个个是庸碌之辈,那自然是不对的,真是的原因自恐怕是这些人隐藏的很深,做的很隐秘,而苏锦却能短短数日便察觉到问题,除了运气好之外,这份嗅觉也是非同寻常;此人的倒是很有到御史台为官的潜质,欧阳修忽然发现自己对苏锦有些惺惺相惜的感觉,论敏锐的嗅觉,苏锦跟自己倒是很像。
只可惜良材美玉被晏殊这个老狐狸先行一步罗织到门下,自己便是再欣赏也是别人的老婆了,欧阳修的心头忽然浮现出两句诗来“恨不相逢未嫁时,还君明珠双泪垂。”
“欧阳大人,欧阳大人?”苏锦见欧阳修有些走神,轻声呼唤了两声。
“唔……听着呢,苏专使,这次你可是立了大功了,能一举挖出这些毒瘤,扬州府今后就算是稳当了,皇上最近时常跟本官提及吏治之事,皇上慧决明察,早就曾经说过:天下承平虽好,但也粉饰了许多弊端,只怕这平静之下藏有暗流,实在是心忧。今苏专使在扬州能肃清贪.腐之官,这也佐证了圣上之英明,担忧的不无道理啊。”
苏锦笑道:“大功不大功的本使倒是没想,本人早就拜读宋子京的‘三冗三费’之论,加之自家也是商贾出身,也知道官商之间一些勾当。不过说老实话,若非这冯老虎阻挠我粮务之事,下官也不会去摸他的老虎屁股;这一回虽然是挖出来这么多的蛀虫,代价却也不小,禁军厢军士兵多有伤亡,冯犯手下爪牙负隅顽抗,本人不得不开了杀戒,倒也有些惶惶然。”
欧阳修道:“那也没什么可惶然的,吏治肃清堪比战场厮杀,想安安稳稳的便能整肃一新,那是痴人说梦,只是你说粮食尚未找到,这倒是叫人心忧。”
苏锦道:“已有眉目,只是腾不出精力去追查,大人既来,我也可以将此案移交大人手中审理,本人一心一意的完成粮务之事,定会很快将粮食追回。”
欧阳修哈哈大笑,心道:这小子的花花肠子太多,你当本官不知道你的目的?不就是想将这件大案子压在本官身上,让本官无暇查你的事情么?不过本官虽洞悉你的居心,倒也愿意接受,这件案子比你的事可大的多了,我要顺藤摸瓜,将整肃之风吹遍全大宋,或许此事带来的契机会秒不可言呢。
苏锦见欧阳修答应接受,心里放下了一块大石头,既然不免朝廷复审,还不如让欧阳修在扬州审案,这样自己也更能有回旋余地,主要还是这些官员是一定会将军粮之事说出来,押解到京城说出来和在扬州说出来想比,显然是后者更加便于掌控局面;现在扬州府基本上是自己说了算,到时候两厢对质,再寻些人做假证来搪塞,也许便能糊弄过去。
一想到此事不免败露,苏锦心头落下的大石头又忽然悬了起来;怎生摸清这欧阳修的底牌,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最好是也能设计个圈套请君入瓮,拿到他的把柄,事情便好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