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姐,你要去哪里?”赵人民拉住自己的堂姐:“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天了,还有必要再去追究吗?因为这件事情你都埋怨我多少天了?”
赵人民的堂姐收回走出去的脚步,跌坐在沙发上,指手画脚不管不顾地嚷着:“什么叫有必要吗?你是人民教师,你伟大的不得了,我也想像你一样伟大啊,但是结果呢?你那天放走的你的那个女同学的一家子,就他们家的那个女孩儿,你知道她在幼儿园里都说了些什么吗?我们到底是在外面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要我们家飞飞现在被全幼儿园的小朋友孤立?!”
“这只是小孩子们闹着玩的,过几天就好了。姐你不要小题大做了。”赵人民试着安慰自己的堂姐。
“哼……我小题大做?如果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和你姐夫早就打到她们家去了。这才是小题大做。”
赵人民听完,愣了一下,细想觉得这事完全是堂姐两口子可以做出来的事情。作为一名教师,他觉得自己有义务劝说堂姐一下:“姐,不能打不能打,两家人因为这么点事打在一起就真的就有点过分了啊。”
“我还没打呢,你就批评我过分了?你好好想想清楚,现在最过分的是谁?你们一家三口,你爸爸是怎样成为一个五星酒店里的大厨师的?你妈妈是怎样从银行的小职员成为副行长的?你现在又是拖谁家的福安安稳稳地当着老师住着现在的别墅的?说我们过分?最过分的难道不是在关键时候胳膊肘却往外拐的你吗?”堂姐说的有理有据。
没错,让许多人羡慕不已的赵人民的一家子,确实生活在堂姐一家的庇佑之下,谁让他们家里有一尊更大的佛呢?这个问题,赵人民无法反驳。此时,他只能小心翼翼地希望着,希望他们这一家不要跟鑫垚那一家再闹下去了。
赵人民面对着处处有理的堂姐,试探着问:“那也没什么别的解决办法,不如就这样算了吧?”
“我刚才说的话,你当真是一句也没听进心里啊。我现在是想算了的表情吗?飞飞还是那么小的一个孩子,被孤立的感觉你知道有多么可怕吗?就算我什么都不计较,为他转了新的幼儿园,这种感觉也会跟随他一辈子的。”
“那你想怎样解决呢?”
“我刚才已经说了。看你的面子,我们没有找到她的家里去,现在再看在你的面子上,让那孩子给飞飞道个歉,让孩子她妈给我道个歉。”
“姐,那是我的朋友啊。何况,这件事情并不是单方面的错啊。”
“我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我错的地方,我也会认。我做事有分寸,你只管约出来,我不会断了你们的朋友缘分的。”
“可是姐,倘若你认识鑫垚家的那个姐姐,可以直接自己去约,不要把我和鑫垚搅进去了吧?”
“原来她叫鑫垚啊,长得倒是一脸聪明相。那就一起约出来吧。好好问问清楚,那孩子在学校的所作所为,到底是谁教出来的,怎么看也不像她那只会咋咋呼呼的没什么文化的妈教的。”堂姐满脸已经洞察一切的自信表情。
“这……你让我怎么开口啊……”赵人民有些为难。
然而鑫垚是个懂得察言观色又善解人意的人。
跟于淼通话后的几天里,迟迟等不来赵人民的消息,鑫垚懂得赵人民的进退两难。于是在赵人民万分尴尬的时候,他收到了鑫垚打来的电话。
鑫垚在电话里逗他:“赵老师,听说你这些天别扭着呢?”
“也没怎么别扭……”
鑫垚不改调皮的语气:“赵老师,听说你的别扭跟我有关呢?”
“其实不是你……是那天吵架的事吧……我们……”
“那个人是谁?”
“我堂姐。”
“那个人是叶子,我猜你也认出来了。”
“可以约出来见一面吗?”
“你们想怎样?”
“其实那天吵架的事也有我堂姐的不对,我替她道歉。可是后来~发生的那些事情,她……她……她也想要一个道歉。”
鑫垚的回答出乎意料的干脆,她直接说:“好。”
在解决问题的事情上,鑫垚追求效率越高越好。次日,在赵人民别墅附近的茶餐厅里,鑫垚见到了赵人民和他的堂姐。
堂姐看着鑫垚问:“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来?”
“我的姐姐早对此事不以为然,所以你的道歉她听不听的到都无所谓。至于你所苦恼的事情,是我一人所为,所以我一个人来足够了。”
说完鑫垚转头对跟出来的飞飞和颜悦色地说:“飞飞,阿姨知道你跟小石头闹矛盾了,是吧?阿姨替小石头跟你道个歉,然后一会儿再替你们许一个特别灵验的愿望,希望你们两个可以把不愉快地事情都忘掉,你愿意接受吗?”
飞飞乖乖地点点头说:“好。阿姨也帮我给小石头许愿,希望她能够早一点见到她的爸爸。”
赵人民的堂姐在一旁看着,笑着说:“你果然是个聪明人。”
鑫垚亦很不谦虚地接受:“多谢。聪明的我还知道你以后不会再让你的孩子呆在那所幼儿园里了。所以,今日之别,愿是永别。也祝你家孩子能够在你的正确教导下快乐成材。”
堂姐大约也看得出鑫垚是嘴上不饶人的,不好得罪。因为带着孩子出来,也不方便在自己家门附近大吵大闹。听到鑫垚对飞飞说两句好话之后,多天来积攒的怨气也已经消失的差不多,于是堂姐见好就收,说了句“借你吉言”之后便带着飞飞打算离开。
鑫垚叫住打算跟着堂姐一起出门的赵人民:“赵老师,许久未见,不留下来喝杯茶再走吗?”
赵人民看看堂姐,得到她的眼神允许之后,又重新坐下。
赵人民尴尬地笑着说:“我们都是认识的人。你何苦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呢?”
“你觉得我说的这些过分吗?”
赵人民略一点头,说:“说实话,觉得有一点,而且你说起来的表情就跟是对着仇人似的。”
“哪里过分了吗?”
“别的不说,你怎么能教小孩子在学校里面乱说呢?这么小的孩子,还搞孤立,有点说不过去。”
“那你知道叶子家的孩子是怎么进到那所学校里面的吗?”
赵人民摇摇头。
“叶子在那孩子还不到一岁的时候便跟她的老公分开了,小石头是我们家唯一的一个下一代,虽然我们家里不像你们,没什么好的条件,但是我们东拼西凑也会养着她让她接受好的教育好好长大。那所学校,对你们来说是随便一挑的一所,但却是叶子家千挑万选的一所。”
“每个人都有为之努力的对象和目标,你说的这些,难道不是常人所为吗?单亲怎样,贫穷又怎样,我从来没有因为这些去把人看低一等,但是,这与你故意做的事情有什么关系,你为什么会狠心地去故意折腾一个小孩子呢?”
“如果不是她的孩子在学校里有了委屈,你堂姐会见我吗?她会松口跟你说自己也有做错的地方吗?”
“就算如此,你也不能挑唆小孩子做坏事。”
“今天的见面是你安排的,可是你究竟知道多少那天的事情呢?”
赵人民抬起头来,看着鑫垚,问:“你什么意思?难道不是我看到的那个样子吗?”
鑫垚微笑着说:“小石头跟飞飞在那天见面的时候只不过给了彼此一个拥抱而已。至于以后的事情,你可以回去仔细问一下你的堂姐。”
“我堂姐如果肯说自然不会瞒我到今日。你不要卖关子,有话直说。我不想再因为这件事情继续无谓地别扭下去了。”
“当真要听吗?”
“要听。”
“如果事实不如你所想呢?”
“也要听。”
“其实要说起来也很简单。那就是你的姐姐嫌弃我的姐姐而已,所以她拒绝孩子们之间的那个拥抱。至于所谓的孤立,其中的原因你问问飞飞也就知道了。”
“那你怎么不早点说呢?”
“我早说过的话是我跟叶子早已不计较。可是,用小人之心揣度他人的又是谁呢?飞飞在学校里的事情,你仔细想想便知,我一个30岁的人怎么可能会跟一个小孩子一般见识去教着另一个小孩子孤立别人呢,你姐之所以会如此,大概是觉得我们去了不该去的地方吧。”
“鑫垚,对不起,都怪我没搞清楚状况。可是你真的能沉住气,一句话也不解释。”
“我只想跟听得懂的人讲道理。”
赵人民笑笑,问:“你不会怪我吧?”
“不会。”
“那就好那就好。”
“那就这样算了吧。”
赵人民笑着点着头说:“算了算了,这有什么不能算了的呢。”
“我是说我们两个,算了吧。”鑫垚终于板起了脸。
赵人民却笑得更厉害了。
“鑫垚,你现在是在跟我进行面对面的绝交吗?因为你的姐姐跟我的姐姐吵架了,所以你要把责任都推到我的头上吗?你用得着这么小题大做吗?我们之间至于吗?”
“与人相处真的是一件很费精神的事情。我本来就是稍感不爽便要放弃的那种人,所以没有什么至于不至于。”
“那我们其他的那些共同朋友呢?你也不在乎吗?”
“你放心,我们之间的不愉快,我不会在其他人那里透露一言半语,不会像你一样。”
“不是……鑫垚……你现在又是在怪我将这件事情告诉于淼了吗?我那是担心……”
鑫垚打断他,说:“没有。因为你告诉谁都无所谓,反正丢人的也不是我们。”
赵人民看着鑫垚认真的样子,再笑不出来,无奈地说着:“好吧,随你,我好男不跟女争,不过你到底是为什么呀?”
“实话说出来可是伤人心的。”
“你今日的话,哪一句不伤人?”
“既然如此,那我便说。是我觉得你的性情与刚刚走掉的那位大同小异,你们是为官的世家,对金钱和权利的执念是我们小老百姓怎么也理解不了的。”
“就算我有那么一点点,可是这在我们朋友之间有什么影响呢?”
“正因为没什么影响,所以我干脆就不想要了啊。我不想凭借你们这样的人得到任何的恩惠,也不想因为你们这样的人无故在自己的心里添堵。”
“嗯……我们这样的人……也罢……既然你如此任性地决定了,那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了。只是,我还是珍惜我们之间的情谊的。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尽管说。”
“以前的日子从没机会找你帮忙,以后应该也不会有了。不如,我珍惜一下现在,你把今日的茶钱付了吧。我刚才看了一眼,挺贵的。”
“好,好,那你赶紧喝完,我们就各走各的道儿吧。”
鑫垚和赵人民一起淡定地离开了。
在他们回到自己工作的地方,面对自己同事的时候,仍然是一副微微笑的模样。
没有人知道他们刚刚经历过什么,也没有人能体会得到他们心中突然结束一段十几年情谊的感受。
在每一段美好的关系里,我们每个人都曾经很努力地,也很真心地对待着我们身边的朋友,我们的朋友也可能正如自己一样,一直努力地在为自己做着些什么。可是,情谊的小船在航行的路上有太多的不可控因素,成长的环境在变,周围的人情在变,事情也总有避免不了的许许多多的阴差阳错。意外就这样一次又一次的在我们的美好之间降临着,在我们彼此一次又一次的宽容之后,所有的意外终于变成了不可避免的必然。我们会纠结,会心酸,会为此沉痛。可是,大家又都是何等聪明的人,聪明得懂得果断取舍,任何一种让人感觉心累的关系,我们都不会主动去维持,于是,这变质了的美好一切便在琐事里的不断取舍之后,最终随波逐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