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溪捡起手臂长的淡红剑布，整齐地对折一下才擦拭冰冷剑身，上面沾染的血迹一抹就掉并呈现出冷霜泛青的锋利色泽。
    剑布的擦拭效果极好，程溪只用十来息时间，便将冷霜擦得干干净净，连剑柄都没遗漏。
    程溪打量平摆在膝盖上的冷霜，反复观察，见找不到丝毫污渍与血迹，才看向不远处的裴游时。
    因有几道伤势在腰腹，裴游时解了染血外衫，盘坐在地正撩起衣摆用治愈药珠在处理。
    程溪发现他连着用好几颗治愈药珠，才堪堪愈合一道半寸长的伤，这个恢复速度让程溪眸中浮现疑惑。
    “不够。”
    裴游时连用几十颗治愈药珠，身上最深的一处伤口才刚止住血，他不耐地低语。
    “我这还有治愈药珠。”
    程溪以为他说的药珠不够用，连忙把陆秋鸯给自己的治愈药珠拿出来。
    “药性，不够。”
    裴游时俊美脸庞神色微沉，从储物袋拿出一粒淡绿的丹药吞服嘴里，闭上一双凤眸消化药性。
    “又有一批人赶过来了。”
    在裴游时恢复伤势期间，方才离开顶层的杨际从楼梯口跑上来，视线扫过裴游时与魂不守舍的陆秋鸯，神色郑重看向程溪：“我们要不从窗户离开？我刚看了，可以从其它建筑的屋顶走。”
    “这附近肯定有他们的人在暗中观察。”程溪想了想，摇头说：“我担心被合围，墙楼好歹易守难攻。”
    “但裴公子受了伤，守也守不了多久了。”杨际左右为难，叹息说。
    “我有办法让他们打退堂鼓。”
    陆秋鸯适时开口，飞快瞥了眼裴游时，转而看向程溪说：“这些人欺软怕硬，只要我们摆出强硬态度，再给他们些深刻教训，自然能吓住他们。”
    “强硬态度……”
    程溪面露无奈。
    眼下四人队伍里，能发挥战力的只有两人，其中杨际单打独斗虽然优秀，但一对多还是差得远。
    而裴游时虽然是战力巅峰，但以他刚才的态度，都敢扛着契约惩罚想要杀陆秋鸯，指望他再尽心尽力，似乎也不太可能。
    “其实不用对付所有人，只要把那几个冒头的逮住就行，他们家族背景都不弱，想必会很乐意花点资源买下这次的虚陵界名额。”
    陆秋鸯继续述说自己的计划：“他们收了心思，那些跟进来的侍卫自当唯命是从，不会再来添乱。”
    程溪细细一想，觉得陆秋鸯这个计划可执行程度极高，但这其中的关键……
    自然是裴游时这位武力担当。
    程溪视线不由得望向裴游时，恰好与他睁开的深黑瞳色对上。
    裴游时嘴角扯起一个嘲讽的笑，“在陆二小姐心里，我看起来很好糊弄？”
    “我还攒了两颗九转塑体丹，你可以在危机关头服用。”陆秋鸯不敢直视裴游时，忍着肉痛说。
    “这远远不够。”
    裴游时敛起神色，冷漠道。
    杨际没料到先前好好的队友，在短短几个时辰内，已经隐隐有分道扬镳的迹象。
    “那几个家族后代的资源，都归你。”陆秋鸯想了下，狠下心说：“许家也有后代在这里，他们家族经营丹道生意，肯定有很多治疗外伤的丹药。”
    程溪看着向来运筹帷幄的陆秋鸯在裴游时面前溃不成军，给出各种丰厚条件，她此刻心情极为复杂。
    裴游时受伤是真的，意识被算计后想杀陆秋鸯也是真的，但他同样也想利益最大化。
    陆秋鸯也知道这一点，所以眼下裴游时愿不愿意继续合作下去，这全部取决于她给的筹码够不够多。
    程溪看了眼脸色挣扎变化的陆秋鸯，心知她很快又就会妥协，她原本只想拉着陆秋鸯给裴游时拖后腿，眼下反而成了给男主送资源的助力。
    并且还是不得不送。
    虽然这些资源不是自己的，但一想到会强大裴游时，程溪就感觉一口郁血堵在喉咙，噎得她慌闷难受。
    不行！
    她必须要做点什么。
    程溪思索自己当前能拿得出手又不至于暴露马甲的东西，她将注意力集中在气海里的心法拟态上。
    她是药师学徒，长辈应长庭又是一位很强大的医修，她会些治愈手段，这并不唐突。
    “疗伤方面，裴公子若不介意，我可以试试……”程溪在短短几息内做出决策，看向裴游时，轻声说：“长辈曾传授过我一门心法，可以愈伤，但不能轻易示人，所以还望几位替我保守秘密。”
    为获取裴游时的信任，程溪提着冷霜剑还给他，并顺势在离他半米位置的席地而坐。
    程溪把心法拟态拿出来之前，对上裴游时冷淡目光，语气尽量平和道：“我尚还控制不好心法，需要贴近裴公子伤口，所以……”
    程溪知道裴游时警惕心极强，故而要提前打个招呼，免得她到时碰到他伤口，被他一剑砍了。
    裴游时握住冷霜剑，反手一剑划过自己长满厚茧的左手掌心，将手臂伸到程溪面前。他神色漠然，对伤口渗出的鲜红血液毫无反应。
    程溪瞅着这伤口，无语凝噎。
    也不知裴游时是对她的怀疑更多，还是对心法拟态的治疗效果更怀疑，她想两者皆有。
    程溪也没废话，她伸手碰上裴游时的伤口，手心被血的黏稠与掌心的冰凉冷了一下，但很快她收敛思绪，操控气海内的淡绿花瓣沿着右臂传递至掌心。
    纯粹的生命气息一触及伤口，便犹如针线开始于血肉中穿梭缝合。
    很痒。
    裴游时手指一抖，下意识想将手抽回，程溪还是头次对人使用心法拟态，本能地把裴游时当作实验对象，连忙伸出左手将他手掌紧紧捧在手心里。
    “别动。”
    程溪神色专注道：“伤口还没好。”
    左手被两个温热的掌心捧住，让裴游时心脏反射性一紧，却不像往常那样疼，相反还有种轻痒感。
    裴游时凤眸微垂，目光落在睫如黑鸦，面颊含粉，唇瓣淡红的少女脸上，她专注认真的神色就像在对待易碎珍宝，让他心中残余的火气尽数消弭。
    约莫二十几息，程溪连忙把快要消散的淡绿花瓣收起，松开双手，看着裴游时光洁白皙的手掌。
    “效果还不错吧！”
    程溪发现连厚茧都被心法一并祛除了，有点高兴，对心法的作用有了更深的认知与了解。
    裴游时握了握左手，收敛神色，捞起一角染血衣摆露出瓷白色毫无赘肉的精壮腰身。
    他左下腹的爪痕形的伤口只止了血，皮肉模糊还未好转，裴游时抬眸注视程溪，语气平静：“治疗。”
    程溪：“……”
    “你可真不客气。”程溪有点憋闷，瞪着面白唇红的俊美少年，如实道：“我心法拟态快破碎了，需要灵力恢复。我在预练场可以通过灵石吸收灵气，但需要的灵气比外界大，速度还慢。”
    “其它的就算了，但是灵石你得为我供应才行。”程溪壮着胆子跟裴游时谈条件。
    在打不过裴游时，又不想看他一个人独揽资源的压力下，程溪想到的办法就是瓜分他的资源。
    这样一来，裴游时变强，她也在变强，她可能占不到太大便宜，但肯定不亏。
    “那些家族后代储物袋里肯定有灵石，我们可以从他们身上搜刮啊！”
    陆秋鸯欣喜地出主意。
    “他们已经在墙楼下面了。”杨际守在窗户旁，瞥了眼下方，扭头对三人说。
    “在这等着。”
    裴游时站起身，手持冷霜踏下楼梯。
    “我可以跟你下去，那些人我都认识，到时候谈判你肯定不会吃亏。”
    陆秋鸯立即自荐。
    裴游时没吭声，埋头往下走，陆秋鸯只当他同意，准备跟上前，回头认真叮嘱杨际，“小药就麻烦杨公子保护了！”
    “嗯。”杨际郑重颔首。
    如果先前他对少女的印象只是一个性子和善的拖油瓶，那么在她展露能够治愈伤势的心法后，便把她放在与裴游时同等高度上。
    程溪也没浪费自己用心法争取来的地位与时间，她拿出两块上品灵石，紧握在手心里炼化里面的灵气。
    哪怕她炼化灵气的速度因预练场的压制砍半，但比起正常人，还是很快。
    程溪确保淡绿花瓣不会破碎后，炼化的灵力被她着重放在修炼上，血肉、经脉、气海、灵识这些都需要锤炼，她虽然拿出心法拟态，但也不想太令人感到惊世骇俗。
    “扑腾——”
    一声沉闷的倒地声瞬间惊醒修炼饱和的程溪，她睁开眸子，在夜明珠的照耀下，发现墙楼顶层的屋子里，多了五、六个被五花大绑，闭着眸子昏迷的修士。
    浓郁的血腥味萦绕在程溪鼻端，她黛眉轻皱，视线环顾屋子，察觉情形有些不对。
    裴游时浑身是血躺在地上气息趋近于无，杨际坐在角落，正用绷带缠绕绷直的大腿。
    而陆秋鸯，也已经没有二小姐的雍容华贵，满是狼狈污渍，脸上与衣物尽是血渍，手掌攥着衣领，连吸气都特别小心。
    “鸯鸯，这是怎么了？”
    程溪看向陆秋鸯，轻声问。
    陆秋鸯刚想说话，但呼吸稍重一些，胸口就疼得厉害，她连忙朝杨际的方向扬了扬下巴，示意她问杨际。
    “前不久上百名修士围着墙楼，想要打消耗战，裴兄冲进人群，淘汰了几十人，同时把几个领头的逮回来了。”
    杨际谈起裴游时，难掩震撼与钦佩，同时又担忧道：“裴兄昏迷前，说等你醒了，让你治一下他的外伤，他最后那一击好像是副作用很严重的杀手锏。”
    “灵石，在我这，里，小药，你可以来拿。”陆秋鸯尽量让自己呼吸平稳，话说得很慢。
    程溪已经靠近裴游时，听闻陆秋鸯的话，关心道：“鸯鸯，你伤到哪儿了？”
    “她被裴兄踹了一脚，应该伤到胸腔肋骨了。”杨际解释：“当时情况危急，幸好裴兄及时，不然她就要被淘汰出去了。”
    陆秋鸯一脸生无可恋：“……”
    她要知道裴游时这么狠，宁可被淘汰也决不会挨这一下。
    这一脚不光踹得她喘不上气，连带着少女心与陆家二小姐的高傲，全部碎成了渣。
    程溪同情地看了情绪低恹的陆秋鸯一眼，又将注意力放在裴游时身上，他的外伤不见几处，但气息却非常微弱，给人一种命不久矣的感觉。
    程溪没什么医治经验，裴游时的情况又极为诡异，哪怕程溪跟在他身边两年，也摸不清是怎么回事。
    程溪余光扫过他手掌，敏锐发觉手背的经脉色泽有些不对，竟是偏黑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