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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一路疾驰入城门,王蒨坐在厢内,途径城门时,竟一路无声,她忍不住掀起帷幔朝外看去,宫门口跪拜着一大群学士儒生,神情肃穆,见了公主的马车,也不曾有几人动容。
宫门内同样跪着一批臣子,王蒨只粗略看了一眼,便与长姐进了后宫。
光孝帝可不管外头如何风言风语,这会儿他顾着与美人寻欢,前些时日有人送来了一个外邦胡姬,浅发碧眼,迷得他神魂颠倒,早已不知朝政为何物。
听到内宦福胜的通报,光孝帝还不耐地摆手:“叫晋宁先回去吧。”
福胜又报了声:“华陵公主也来了。”
光孝帝想到乖顺的三女儿,又想起如今她背后的李氏,登时放下怀里的胡姬,擦着冷汗道:“朕这就过去。”
欺软怕硬惯了,皇帝对于弱者可以做到随性而杀,对于晋宁和有了靠山的三女儿,却没有那么大的脾性了,仿佛万事好商量。
待他整理好衣襟回了正殿,王蒨桌前的茶盏都已又添了几回。
二人行过礼,王楚碧按捺着怒火,规劝道:“父王,袁太常病倒了。”
光孝帝是很昏庸无道,可也没傻到那般田地,语态焦急:“晋宁,朕的好女儿,你有话就直说吧!”
王楚碧遂直言道:“修缮青州的行宫实在多此一举,父王甚少动身去外,何必浪费那些银两?”
“无稽之谈,”皇帝仰卧在塌上,胸有成竹道,“阿翊刚打了胜仗,缴获了那样多的宝物,国库充盈,你们都多虑了。”
王蒨听得心头发笑,国库充盈或许暂且不假,只是按照父王这般闲来无事便宴聚烧金的作风,也不知二姐那些宝物能撑几时。
王楚碧委婉劝解:“父王,儿臣知晓您平日在宫中劳累不堪,可战事并非每每都有所收成,国库开销甚大。此事之重也并非在拜天大典,而是袁太常病倒,太常素日里德高望重,太学学子们如今哀怨四起。”
皇帝可不想管:“怨就怨吧,朕才是国土之尊,大不了杀几个出身低的,杀鸡儆猴。”
他如此残暴,就连王蒨也六神无主地看了他一眼:“父王!”
光孝帝差些忘了这个三女儿还在,她一向胆小,光孝帝念在她出嫁有功,起身笑了笑:“阿蒨怕什么,既然身在皇家,想动谁就动谁。”
他想起那个尊贵的驸马,不放心道:“你与驸马如何?他何时归呀?”
外人不曾猜测公主与驸马感情不合,因驸马临走前留了不少仆人婢子在公主府上,更是拜访了族中长辈将三公主托付,如此谨慎,哪来不合的道理。
王蒨不想提李意行,敷衍了一句:“处理完临阳的事务罢……父王日后可要谨言慎行,不可随意动杀心。”
光孝帝看不上这般的懦弱之仁,也不想与她争论,只是颔首。
一旁的王楚碧忽而跪拜于地:“父王,儿臣斗胆请您下旨。”
光孝帝十分警惕地看着她:“你又想做什么?”
王楚碧小声道:“父王不是想修缮行宫吗?儿臣恳请您下旨,让太常府上的人与儿臣一同操办祭天大典,个中细枝末节,儿臣便可为父王分忧了。”
王蒨睁大眼,看向来高傲的长姐如此卑颜,心头大受震撼,情不自禁红着眼,膝下也跟着跪了下去。
这一跪,把光孝帝给吓得不轻,他连忙让二人站起来,仔细想了想晋宁的主意:“晋宁替朕监看拜天祭典的操持,哈哈……好!有这样的女儿,朕深感欣慰。”
他当即命人下旨,至于那喜悦究竟几分为钱财几分为长女,就不得而知了。
长公主的马车再度从宫门而出,这一回宫门内外的太学学士们已放松了神情,王蒨往外看了片刻,很快又收回眼,她想起方才长姐的卑微与屈辱,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
从小到大,王楚碧都是这洛阳子弟中最骄傲的那个,王蒨从未见她那样小心翼翼地与旁人说话。
那个人还是她们不成正统的父王。
王楚碧端坐于马车内,淡道:“让三妹见笑了。”
王蒨没说话,她伸手握住长姐的手背拍了拍,王楚碧惊疑地看着她,二人谁也没有出声,只是默默红了眼。
旨意下来了,王楚碧却不能直直上太常寺,她先要动身去袁太常府上代父请罪。
二人一同回府备了礼,匆匆赶着往袁太常的府邸上去,马车行至大门,遇到了另两个年轻郎君从府中走出,王蒨看着有几分面熟,王楚碧上前喊了声:“姜律学。”
走在前头的男子身穿官服,面容刚正,见了王楚碧与王蒨,连忙行礼道:“小臣姜河禄见过两位公主。”
站在他身后的男子呆滞半晌,既不行礼也不出声,王蒨这才感到奇怪,看了一眼。
那人穿着深色素袍,衣襟空荡却整洁。他看起来与王蒨年岁相仿,肤色白皙,五官温秀,尤其一双眼生得含情脉脉,与王蒨对视后才恍然回神:“小人周陵见过晋宁公主,见过华陵公主。”
姜河禄替他解释道:“二位公主,周陵是小臣的学生,初见贵人,难免显得粗笨。”
周陵似有些羞愧地红了脸,王蒨与王楚碧却不是在意这些小节的人,随意打了照面,便往里走。
门外的姜河禄纳闷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学生:“你方才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