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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六章墙头马上(8)

      洋人的饭赵南连听过却还是第一次尝。月宜轻车熟路地叫来服务员点餐,赵南连看着那一本花花绿绿的菜单,眉头微蹙:“这……这都是洋文啊……”
    “后面有中文。”月宜翻到最后几页。
    赵南连看的脑袋都大了,这都是些什么菜啊,中文本来就不认识多少,凑到一起作为西餐名更觉得陌生,最后急得脑袋上都淌下冷汗了,嗫嚅道:“要不……要不来点馒头吧……”
    月宜偷笑着,只好解围说:“那我吃什么你也跟着吃什么吧。我点的牛排、蘑菇汤还有红酒乳鸽。”
    “成。反正我也不懂。”赵南连双手交迭搭在桌面上。
    服务生倒是清一色的中国人,顾客里面有几位洋人,他们二人坐在靠窗户的位置,窗明几净,日光正好,月宜像是一朵含苞待放芍药花,笑意盈盈,好看地让人意乱神迷。赵南连目光渐渐痴了,傻乎乎地抬起手在她脸上轻轻捏了一下。
    “呀,很疼的……”月宜拍着他的手嗔道,“还是和小时候一样爱欺负我。讨厌。”
    她的脸温热,软软得,赵南连捏了一把心神荡漾,可是转瞬又意识到毕竟是大庭广众之下,这种行为实在有些轻佻,于是红着脸小声说了句:“月宜,抱歉。”
    月宜笑道:“和你开玩笑呢,谁让你手上力气那么大啊。”
    “那我平常做活,肯定力气大啊。”赵南连笑眯眯地说,“下次你放假回家,我把你背回去,我保证一路上不用把你放下来。”
    “你说的啊,明天下午你来接我。”月宜拉着他的小手指,“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小狗。”
    赵南连很想挨着她坐,可是周围好像男男女女都是这样相对而坐,他只得压下冲动,稍稍探过头对月宜说:“这里是不是挺贵的?”
    “还好。这儿的饭菜也是改良过得,融合了中式菜肴,大家吃的习惯,所以价格没有那么贵。正儿八经的洋人餐厅价格确实高。”
    赵南连闻言,摸了摸腰间的钱包,有些担心。
    月宜折了花枝扔到他脸上笑道:“放心吧,有我呢。我有小金库。”
    “你一学生能有几个钱?”
    月宜傲娇说:“你可别小瞧我啊,我不光勤工俭学,还和我们洋文老师学者翻译手稿呢,昨天老师刚给我发了补助。”
    赵南连竖了竖大拇指,拉长了戏腔说:“哟,月宜真厉害,真不愧是巾帼英雄、女中豪杰,我辈楷模啊!”
    服务员上菜之后,赵南连学着月宜的样子尝试使用刀叉,平常用惯了两根筷子,现在需要用刀叉替代,实在不太适应。特别是切那块牛排,好不容易切了一小块儿下来,里面还有红红的血丝,赵南连“啊”了一声说:“这没熟啊?”
    “我要的五成熟,肉质很嫩,我爱吃,你也尝尝。”月宜轻车熟路地用叉子叉了一块儿切好的牛肉放到嘴中开心的咀嚼。
    赵南连还是觉得怪怪得,不过月宜倒是吃得欢心,想来味道还是不错,于是小心翼翼地试探性地吃了一点点到口中,嚼了嚼,有点点腥味儿,味道很重。“这里面都放得什么料?”他还是不太喜欢,只得强忍着咽下去问。
    “黑胡椒吧。”月宜也不是很懂。
    赵南连摸了摸胸口,强颜欢笑:“还行,不难吃。”
    “不难吃?你额头上汗都出来了。”月宜拿手帕为他擦了擦,含笑宽慰道,“你不爱吃就喝些汤,吃点面包,还有鸽子肉呢,那个没有怪味道,是做熟了的。”
    赵南连摇摇头,放下刀叉自嘲道:“我还真是享不了洋人的福气。”面包、蘑菇汤还有红酒乳鸽倒是比较和赵南连的胃口,剩下这几道菜吃得几乎干干净净。
    吃完饭时间还早,月宜又想多和他待一段时间,在街上兜兜转转了会儿,月宜忽然提议说:“我们去舞厅跳舞吧。”
    “舞厅?”赵南连有点惊讶,“那种地方我们不能去。”
    “怎么不能去啊?”月宜觑着他的神情,猜测到他在想什么,不由吃吃笑道,“我猜你肯定想歪了,就是跳舞嘛,没有别的。”
    赵南连上被她戳穿,脸上一红。
    月宜笑道:“今晚不要回去了,我在男生宿舍帮你要一个床铺,你在那里住一晚,明天下午咱们一起回去。你说的啊,你要背着我呢。”
    赵南连见她笑靥如花,还透着慧黠,于是笑着点点头,心里对那个舞厅向往中还是有些担心。
    两人下午又去逛街,到了傍晚随便在街头的小摊铺上吃了点馄饨,旋而相约着去了舞厅。月宜今天穿得是改良过得短袖旗袍,搭配一双高跟的小皮鞋。为了去舞厅,月宜还特意与赵南连一起给他买了件像样的西装。
    赵南连底子好,稍稍一装扮,就仿佛某个暴发户出来的略有些青涩的公子哥儿。月宜眼睛亮晶晶得,像是看到骨头的小狗狗,绕着赵南连一遍遍转圈圈:“哇,真好看。好英俊。”
    赵南连听着月宜毫不吝啬地夸赞,脸上瞬间就红了,只是低了低头,不好意思地说:“哪有你说的那么好?我这身衣服穿得走路都不敢走了,生怕扯坏那里,要不……还是脱下来吧,还我平常的衣服就行。”
    “不要。就这样好看。”月宜为他稍稍掸了掸衣领处的褶皱,又为他将袖口卷起来,歪着小脑袋笑着说,“待会儿去舞厅,你说会不会有女生主动来和你跳舞啊?”
    “主动?开什么玩笑。我又不会跳舞。”
    月宜娇嗔道:“那你不许答应任何人,只能和我跳舞。”
    等到了夜幕落下,月宜和赵南连牵着手一起去了当地最负盛名的“太阳宫”舞厅,人家都是挽着手,耳鬓厮磨,他俩的确还是两个小孩儿,一副好奇懵懂的样子,尤其是月宜那张脸,写满了稚气。赵南连稍稍好一些,尤其是换了新衣服,成熟了不少。
    舞厅里面红男绿女,五光十色的灯光将整个舞厅照耀的当真如太阳宫殿一般,台上一名打扮靓丽的女郎正在唱着所谓的“靡靡之音”,身后还跟着妙龄女子伴舞,舞姿妖娆,令人心驰神往。
    赵南连选了地方携月宜落座,立刻就有侍者前来,十分礼貌地询问两人是否要喝些什么。月宜接过单子,上下扫了一眼,顿时被上面的价格给惊呆了,赵南连瞧见月宜傻乎乎的神情,觉得好笑,也凑了脑袋过来看,顿时也呆若木鸡。
    这一辈酒的价格都快赶上二师兄卖锅贴一个月的收入了。
    月宜连忙对侍者说:“那个……我们就要两杯白葡萄酒。”
    “月宜……你不能喝酒。”赵南连低声说。
    “没事啦。”月宜言罢就将单子合拢还给侍者。
    侍者一离开,赵南连又担心地说:“月宜,你才几岁啊,不能喝酒。喝了容易头疼。”
    “那怎么办啊,不消费会被赶出去的,只能点两杯最便宜的了。”月宜嗔道,“那我就喝一点点,你帮我喝了不就好了吗?”月宜比划了一下,故意扁着嘴说:“你是不是嫌弃我啊?觉得我花钱大手大脚啊?”
    “怎么会?这种地方消费肯定高,我早都做好心理建设了。”赵南连掏出钱包,虽然贵的让他心惊胆战,可是该出钱还是要出钱。
    月宜想要拦着,她也知道赵南连赚钱不容易,可赵南连已经把钱递给了前来送葡萄酒的侍者。月宜忽然也递过去一张票子,抢着说:“那个,小费。”
    侍者欣然接过,说了句“二位慢用”便离开了。
    赵南连疑惑于月宜为什么还要多给一份钱,月宜笑道:“这是规矩嘛,都要给小费,算是一种打赏,否则有些服务员会故意使绊子。”
    赵南连笑着摇摇头,只好说:“以后我还是要多赚钱,你想去哪里都消费得起。”
    “我这也只是想和你过来时髦一把,往后就不一定再来了。”月宜端起酒杯,上下打量一番其中淡金色葡萄酒,对赵南连说,“让我尝一下。我还是第一次喝酒呢。”
    赵南连没有阻拦,微笑着望向月宜,小姑娘抿了一口,顿时皱起眉头说:“哎呀,好难喝,我不喝了。”
    “好酒要慢慢品,葡萄酒会有淡淡的甜味儿,你回味一下。”
    月宜将信将疑,又抿了一下,液体在舌尖慢慢展开独有的酒香气,的确有一丝甜甜的、葡萄特有的芬芳。她的脸几乎顿时就被酒劲给染红了。赵南连痴痴地望着,抬起手碰了碰说:“有些热,月宜,头晕不晕?”
    月宜摇头。
    赵南连不让她喝了,自己喝了一杯,洋酒的度数他也感觉不出来,只觉得味道不错。月宜指着舞池里的人来人往说:“我们去跳舞吧。”
    赵南连站起身,握着她的手来到舞池边缘,他们都不会跳舞,观望了会儿,发觉那些男女就是贴在一处,伴着音乐慢慢游走罢了。月宜的眼睛透出新奇的光泽,赵南连摸了摸头尴尬地笑着:“这也……贴得太近了……”
    月宜红着脸,半低着头,婉声说:“试一试嘛,你会跳舞吗?”
    “不会。”赵南连并未多想,而是认真地学着那些成熟男女,一手依旧紧紧握着月宜的手,一手稍稍搭在月宜的腰后。月宜却主动又往前凑了凑,几乎要贴在他胸前,赵南连顿时扬声说:“不能往前了……”
    月宜只好停下,赵南连有时候和她爹一样,都是死脑筋。
    赵南连和月宜生疏地游走在舞池边缘,浑身都僵硬得要命。月宜忽然“哎呀”一声,幽怨地看着赵南连:“你踩到我的皮鞋了……”
    “月宜,你刚才也踩到我了。”赵南连苦笑着,“脚趾要断了。”
    月宜忽然伏在他胸前,赵南连不得不停下动作柔声问她:“咋了?”
    “头晕,脚也痛。”月宜委屈地说。
    赵南连摸了摸她的脸,越来越热,估计是酒劲儿上来了:“我带你去洗把脸。”
    “不要,不想走路。就这样站一会儿吧。”月宜双手环抱着赵南连腰身撒娇说。赵南连虽然觉得不妥,可是也没有放手,目光落在舞台上的当红歌星,流光闪烁,妩媚多情,可惜却都没有怀里的月宜令他惊艳。他稍稍护着月宜靠在角落里的柱子边上,月宜哼哼唧唧得,显然是喝多了有一点不舒服,赵南连不停地问“有没有恶心”“想不想吐”,过了几分钟月宜忍不住了,问过侍者洗手间位置,跌跌撞撞冲过去,伏在水池旁边疯狂呕吐。
    赵南连拿着手帕给月宜擦了擦嘴,又借了玻璃杯盛了一些冰水递过去,月宜脑子还是晕乎乎得,赵南连只得单手把她虚虚搂在怀中,然后喂她喝下,心里自责,以后可绝对不能让月宜喝酒了,要是白秀才追责,自己八成又要被白秀才拿着戒尺一顿追打。
    “先生,您的女朋友要实在不舒服,您还是先带着回去休息比较好。”一旁的侍者温馨的提醒。
    “女……女朋友……不……”赵南连结结巴巴地开口,可惜舌头打了结,死活说不下去。不过侍者说得有道理,他扶着月宜走出太阳城,叫了辆黄包车。上了车之后月宜歪在他怀中,他把外套脱了裹在她身上,小姑娘枕着他的肩膀,弱弱地喊着“小哥哥”“小哥哥”。“我在呢,我在啊月宜,没事的,缓一会儿就好了。你第一次喝酒,肯定不太舒服。咱们以后再也不沾酒了。”赵南连心疼地说。
    好在这一路稍稍吹着凉风,月宜慢慢清醒了些,只是贪恋于赵南连身上的温度不肯睁开眼睛。赵南连的手轻轻摩挲着月宜的小脸,细腻的皮肤仿佛是街边的桂花糕,甜甜得,他脑海里浮现着舞池里她贴在自己身前,两人笨拙地欢笑着相拥跳舞的场面,又想起那位侍者称呼月宜是自己的“女朋友”。
    新奇的洋人文化影响着整个中国大陆以及人们的传统观念,赵南连明白,“女朋友”不是女性的朋友,而是可能要成为妻子的女性。
    赵南连心底念着月宜的名字,然后轻轻地在月宜眉心处吻了一下。
    很轻,像蝴蝶一般,可赵南连知道,那不是小时候玩笑时的亲吻,绝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