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那一声清脆的瓷器破裂声，李智鹏也发出震耳欲聋的哭声，张媛媛吓得浑身一个激灵。
    她着实被这家人给吓到了。
    那个坐在地上撒泼打滚的人正是李明杰的母亲，她如果嫁给他的话，那她就是她未来的婆婆。
    未来的婆婆没本事给儿媳妇彩礼钱，还要去跟侄女要，又喊又骂的砸东西。这么凶的一个婆婆，她嫁进来也没好果子吃吧？
    她看向身旁的李明杰，当所有人都去劝李幺妹收敛的时候，李明杰却是没有什么反应的。所以，他是认为自己母亲的做法是对的么？
    张媛媛恍惚幻想到了自己以后嫁进他们家的场景：李明杰的妈妈泼辣、挑剔、和她吵得不可开交，而李明杰坐在旁边眼皮都不抬一下……
    她越想心里越不适，特别想逃离这里。
    饭店服务员听见动静跑进来劝架，暗示着要报警处理。徐英看事情大了，拉扯李幺妹的动作都更卖力了，刘振华也自觉的去和服务员交涉赔偿。
    一屋子闹哄哄的，唯独李伶伶和姬怀瑾稳坐不动，似乎这一切都和他们没多大关系。
    李伶伶低声抱怨，“我早就说了，不要回来办、不要和他们联系，结果闹成这样。”
    姬怀瑾顺势认错，“我是想着咱们同学朋友、还有我爷爷奶奶都在这里，不是比较方便么。你不喜欢那就不办了。”
    李伶伶道，“请他们一起吃顿饭好了，旅行结婚不是更好么。”
    “行，以后都听你的。”
    李幺妹被徐英拽着站起来，立刻就吵着李伶伶看过去。她是觉得自己这么厉害、这么会闹事，一定能震慑住李伶伶的。
    可他们低头聊着自己的事，对此完全不在意。李幺妹一通乱拳打在空气里没作用，只能悻悻收了神通。
    好好一场家宴被李幺妹闹得不欢而散。她趾高气昂的指挥着儿子闺女跟着她先行离开了。
    其他人后出饭店，李老太太紧紧攥着李伶伶的一只手，生怕她一气之下直接就走了。
    李伶伶安慰的回握了一下，主动问道，“奶奶现在住哪里，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李老太太可算是放心了，“我和你妈、你刘叔叔住一起。刚刚他俩不是说了么，在镇里也开一家饭店。地方特别大，平时住的地方也有。”
    ……
    小镇不大，大家走半个小时就到了刘振华和徐英的饭店。
    这里装修很雅致，有上下两层，还有后院。老李家一家人都能住在饭店后院，生活工作都方便。
    众人从饭店正门过去，此时是饭点儿，屋里来的客人也不少。
    李伶伶跟李老太太去了她的屋里，坐下来后，李老太太怜爱地望着她。“我都好久没见着你了，你长大了不少，模样也变了，变好看了。”
    刚刚在饭店里太吵闹，她都不能好好和孙女说上几句。
    李伶伶点点头，她也挺牵挂李老太太的。
    大家亲热的聊了一下午，最终李伶伶要走了，才和李老太太说了此次来这里的目的，“奶奶，我这次来不光是要办结婚的，我们在外地买房子了，打算把户口也迁走。还有就是，我们想把你给接走养老，你以后就跟我和姬怀瑾生活吧，我们去大城市，那里医疗环境和居住环境都会更好一些。”
    她想带李老太太走，然后就再也不回这里了。
    她早该和这里断绝关系了，是任何意义上的断绝关系。
    李老太太很诧异，她知道李伶伶不是开玩笑的。她看了看门口站着和大家一起聊天的徐英，徐英也是同样一脸诧异。
    她神色复杂的看着女儿，而这种眼神李伶伶认识。
    每次李伶伶质疑徐英偏心、徐英又无可反驳的时候，就会流露出这样被戳中了痛处的表情。
    可这次明明没有吵架，只是平平常常的见面聊天，徐英却依然有了这样的感觉。
    尽管徐英脑子傻，可她没有侵害女儿的主观意识，李伶伶也没办法狠下心来和徐英算账，所以早就决定了，离开这里，最好再不相见。
    李老太太想了好一会儿，才摇头拒绝道，“不了……我这老家伙在这个地方生活了一辈子，舍不得啊。”
    她说舍不得地方是假的，舍不得人才是真的。
    李幺妹刚从监狱出来没几天，虽然性子变得更急了，可她还是想多看看闺女。更何况，小年轻结婚以后过过二人世界多好啊，何必带着她一个老累赘呢。
    李伶伶点了点头，李老太太不想走她也不会勉强的，但她是一定要离开了。
    她站起身道，“奶奶，那我就先走了，你好好照顾好自己，一定要过的开开心心的。”
    李老太太心里很不舒服，冥冥之中她也预料到了李伶伶话外的意思。她不舍地抓着李伶伶的手叮嘱，“那你以后有时间可要常来啊。”
    李伶伶答应：“我会的。”
    徐英尴尬的插嘴，“你、你不再坐会儿吗？”
    “不了，我们还约了老师同学要见面，现在就要过去了。晚上我俩就在酒店住。”
    徐英点点头，搓着手道，“那……我们送送你们吧。”
    李老太太腿脚不好，大家让她留在屋里休息。
    几人下楼往外走时，徐英怯怯的问，“你们、哪天去领证啊？咱们再庆祝庆祝。”
    “大概就这两天吧。”李伶伶敷衍着她。
    走到门口时，正好碰上李幺妹那一家子从外面回来，也不知道这几个人一下午都在什么地方混。
    他们擦身而过时，谁也没说话，李幺妹还给了狠狠瞪了李伶伶一眼。
    李伶伶失笑，闹了半天，李幺妹一家子也蹭徐英的饭店住啊。就这样还有底气撒泼，全都靠徐英一个人惯出来的。
    徐英回头看着李幺妹的背影，她犹豫了一下，忽然拉住李伶伶。
    “伶伶，你姑姑就是那个脾气，她刀子嘴豆腐心，而且……你知道她进监狱了，刚出来也不太适应，情绪不太好。你、你也可以理解的吧，你别跟她计较，也千万别记恨她，再怎么说她也是你亲姑姑，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呢！一家人哪有隔夜仇，不管多大的气……过会儿就散了，你说对吧？”
    李伶伶想，过了这么多年，她依然没一丁点改变。
    也许这就是徐英获得自我价值的唯一方法吧。李伶伶忽然也想开了，既然徐英高兴，那她就一直一直这样下去好了。
    反正和她无关。
    徐英一直念叨着，似乎李伶伶不答应的话她就能一直说下去。刘振华在旁边听着只觉得尴尬。而且他觉得事情非常奇怪。
    李幺妹变身泼妇骂街并不是什么稀奇事儿，他早知道李幺妹是个什么德行。但稀奇的是……为什么徐英刚刚一直不帮自己的女儿呢？
    明明徐英总是在他面前说女儿好、女儿争气、说想念女儿睡不着觉，可现在女儿真的回来了，徐英也并没有表现出多维护的意思。正常人会更偏心外人么？尤其是自己的孩子更占理的时候。
    这么多年过去，他觉得自己有点看不懂当初善良的徐英了。
    徐英自顾自的说完了还问她，“伶伶，我刚说的你听见没有？你要往心里去啊！”
    “我听见了。”李伶伶淡淡回答。
    徐英心生不安，直觉女儿这次回来哪儿哪儿都透着不对劲。
    几人从后院走到饭店前脸。刚好看到门口一个服务生收拾餐盘时，背过身偷偷咳嗽两声。尽管他非常小心的控制着音量，可是压抑的鼓起了腮帮子，然后匆匆端着盘子离开。
    他个子很高，但是瘦弱的皮包骨头，皮肤苍白极了。李伶伶看向刘振华，随口提醒一句，“刘叔叔，现在国家查的严呢，店里的人最好还是办健康证吧。”
    刘振华点点头，“你说的对，厨师和面案都已经办过了，就差服务生了。”
    “知人知面不知心，万一有人隐瞒病史，对客人也是一种不负责。”
    刘振华点点头，“我会尽快的。”
    徐英皱了皱眉，显然是不愿意，“这个就不用了吧？”
    她知道李伶伶提这个要求是为什么。
    可刚刚那个服务员原来是一个流浪汉，到处要饭要钱，穿得破破烂烂无家可归。
    徐英看他太可怜，就把他带到饭店里来当伙计，管吃管住还给工钱。
    只是这样一个人非常的脆弱自卑，内心还很敏感，要是要他去办健康证，肯定会让他多想，说不定会以为在歧视他嫌弃他。
    李伶伶道，“开饭店办健康证是国家政策，也是对客人健康负责。”
    徐英辩解，“我当然知道啊，但是他一个服务生，又不进厨房，谁查他啊。我之前都带他去看过了，就是过敏性咽喉炎罢了。放心吧，我再怎么样也不会做触犯法律的事。”
    身旁的姬怀瑾伸手拉了拉她。李伶伶回过头，姬怀瑾对她摇了摇头示意不要多管了。
    也对，她为什么要多管闲事呢。李伶伶笑笑摆摆手，和姬怀瑾打车离开了。
    目送那两人离开后，刘振华淡淡开口，“徐英，咱俩谈谈吧。”
    “谈什么啊。”
    “伶伶说的有道理，万一有人查下来，服务员没健康证肯定是有麻烦的。到时候被整改了，还不是一样要办。”
    徐英叹口气，“可是小张那么可怜，也不能……”
    “那就我去说。”刘振华态度非常坚决。
    徐英低沉道，“那就以后再说吧，让我想想，我想想怎么跟他说行不。”
    刘振华心情烦躁起来，他大概也理解了李伶伶当初离家求学的心情了，怪不得要远离家乡，换谁谁也受不了啊。
    “你也别总是偏帮李幺妹，一直逮着伶伶咬。别人是得理不饶人，她是没理辩三分。”
    徐英愕然，怎么忽然又拐到李幺妹身上了，“你说你和她计较什么啊。她一个刚出狱的人，在外面当然是不适应了。说话不过脑子那不是很正常的么。”
    “那也不能无缘无故的欺负人啊，伶伶结婚和她有啥关系啊，她指手画脚的把所有人都得罪了。我问你，伶伶上学是不是自己赚的钱？伶伶没撒谎吧？”
    这会儿徐英倒是利利索索的点头承认了，“是啊，伶伶打小就会自己赚钱。”
    刘振华更懵了，“那在饭桌上你咋啥也不说？你就看着李幺妹胡说八道啊？”
    徐英又开始找借口，“伶伶过的那么好，啥啥都顺心。幺妹的两个儿女一直过的不如意，她心里不舒服那不是正常的。她说两句就说两句呗，说完了心里就舒服了。”
    刘振华生气了，“你、你怎么总是偏帮别人呢？”
    “那怎么是别人了，一家人分那么清干什么。”
    刘振华摇头，转身就走。徐英还不以为意的撇嘴，“你看你这人，脾气那么大呢。”
    ……
    几天以后，李伶伶和姬怀瑾还是在镇上办了个小型婚礼。但不是为了李家人，而是为姬家。
    婚礼准备的精致但不张扬，请的人也不多，只有姬怀瑾家的关系很近的亲戚们，以及双方在这里的朋友。
    婚礼当天早上，姬怀瑾还礼貌性的派了一辆车去李家接人，但是只请了李老太太和徐英。
    因为怕李幺妹那一家子在现场闹事，姬怀瑾可不想在大喜的日子给自己添堵。
    李幺妹早听说了婚礼的事儿，一大早就给自己装扮好了，从头到脚一身红，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女儿要结婚。
    李幺妹可存了不少心眼，她早就想好了，等会儿去了新娘子那里，定要帮忙堵门多要红包、还要在酒店门口堵下车钱。俩人都是海归，不给个万八都不行！
    可司机是姬怀瑾的同学，来之前就得了任务的，直接给李幺妹拦下了，说新郎新娘不请她当姑姑的去。
    李幺妹觉得丢了脸，在屋里大哭一场，骂李伶伶忘恩负义。徐英为了安抚李幺妹的情绪，让李老太太自己走的。
    就这样，徐英错过了最后一次见李伶伶的机会。
    婚礼结束后，李伶伶两人去了x京定居。那是一个生活节奏慢的二线城市，重在环境舒适又有历史底蕴。
    一天休息日早上，李伶伶醒来已经快十点了。她从床上坐起来，身边的姬怀瑾还没醒。
    她随手拽过一件衣服披在身上，赤脚来到落地窗前看看外面景色。前方没有别的高层，视线非常广阔。
    家里的猫轻轻叫了一声，从床头跳到地上，优雅的挪到猫食盆前吃吃喝喝。
    那一刻李伶伶感觉到前所有为的放松。这次的任务应该是结束了，往后她只要过好自己的人生就可以了。
    只是对于这一次的任务目标徐英，她居然是什么都没做，完全顺其自然的靠挨时间挨到了结尾。
    她还有点梦幻的感觉。
    不一会儿，床上的姬怀瑾伸个懒腰，模糊的看着李伶伶。
    李伶伶听见动静回头问他，“醒了，你饿么，我去给你煎个鸡蛋？”
    “我做了个梦。”姬怀瑾懒懒的说。
    “什么梦啊。”
    李伶伶走过来，拉着他的手，手腕上的绿色石头碰撞发出叮当的声响。
    上面已经又多了一颗碧海珠碎片。是初中时，他们两个在姬怀瑾家玩，李伶伶在他抽屉里发现了这个东西。
    李伶伶还没开口说要呢，姬怀瑾就主动送给她了。
    他说，他们居然有一样的东西，一定是特别大的缘分。
    姬怀瑾深陷在被子里，回忆着梦境中的故事，“我梦见……自己好像在天上飞，轻飘飘的。”
    李伶伶问，“你梦见自己是个神？”
    “好像是这样。”
    李伶伶笑道，“说不定，你梦见的就是另一个你自己。科学家说了，世界存在平行空间，三维之外还有四维空间。”
    姬怀瑾也跟着傻笑，“你说的对。”
    李伶伶去厨房准备早饭，让姬怀瑾再躺一会儿。但姬怀瑾看着头顶的吸顶灯想，他还没说完那个梦呢。
    他的魂魄飘进一个冷清、死寂、但是戒备森严的宫殿，那宫殿很大，又空旷又压抑。宫殿里有一个虚弱而漂亮女人，他称呼那个女人为母后。
    梦里的他们说了很多话，只是醒来后全都记不清了。
    但他还记得梦里的自己说的最后一句，“那我怎么能留得住我的记忆。”
    母后满面悲悯的说，“你为什么要自找麻烦呢，有些事情，不知道也就不知道了，知道了反而痛苦。你就安然做你的上神，永生于天地，不是更好么？”
    就是从这句话，他才知道梦里的自己是个上神，然后就没有了。
    他就醒过来了。
    虽然只是一个梦境，可姬怀瑾心里空荡荡的，好像真出了什么特别大的事。
    他赶紧起来穿上睡衣，找来厨房，看见李伶伶拎着炒锅煎鸡蛋，那满含烟火气息的场景让他慢慢放松了下来。
    李伶伶瞥他一眼，“饿了吧，马上就好了。”
    “嗯。”姬怀瑾凑过去，从后面抱着她的腰。这么多年了她还是没长高多少，姬怀瑾低下头，就能把下巴撂在她的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