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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分明是个汉人。
    鑫人征服了好多大楚的土地啦不听他的人都被砍了头了!
    他的双目赤红,猛地将大刀劈向一个鑫兵,口中是撕心裂肺的吼叫。
    他宋渠没读过几年书,不比那些满肚子墨水能讲大道理的人。
    可是他也知道,国家,土地,人民,这些都可能被短暂地征服。
    但如果连文化也一并彻底屈服于他人,这不仅仅意味着文脉的断绝,更将是民族精神的崩塌。
    有什么比同室操戈更为痛苦的事情呢?
    宋渠死死咬着牙关,只顾着疯狂地砍。他的脸上沾染了鲜血,身上特地为庆生换上的新衣裳也满是斑斑血迹,那些血有他的,也有别人的。
    身上不断增添的新伤随着他的动作不停地涌出红色,可他只是瞪着一双眼,不知疲倦地砍着鑫兵。
    一个,两个,三个十七个三十五个
    手中的大刀连刀刃都卷了起来,他面前已经没有鑫人,只能听见背后的厮杀之声和利刃破空的声音。
    宋渠敏捷地躲开了那把刀,回过身砍死了偷袭的人,提着手中还在往下滴血的大刀,终于渐渐恢复了神智。
    尸横遍野,满地荒凉。
    一整个寨子,几十个弟兄,如今除了他就只剩下三个。
    虽然山匪打起架来凶狠,但架不住上山来的鑫人人多势众。
    宋渠深吸一口气,率先跑向附近的营地,拿了个火把就往战场外围树木最密集的地方一丢!
    烧山!他提高了声音,竭尽全力地呐喊。
    山匪和鑫兵都是一愣,最后山匪先反应过来,赶忙跑过来取火把,丢向四周,截断鑫人的退路。
    宋渠疲倦地靠着墙,又慢慢从墙上滑下来,坐在了地上。
    地上躺着的那个死不瞑目、手里还紧紧握住那把刀的孩子是寨子里年纪最小的,一直想当个说书先生,平日里总喜欢插科打诨,大家都曾假装过要打他,可最后谁也没下得去狠手。
    现在他安安静静地躺在地上,身上满是斑驳错落的伤痕,再也不会开口说话了。
    那个带着一身伤跑过来取下火把点燃树林的汉子,最是老实巴交不过,任谁说什么都只会摸着后脑勺憨憨地笑。可此刻,他布满红血丝的眼里全是泪水,眼神恐惧却又快慰。
    他原本是山下不远处的村庄里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农民。可是鑫人来了,儿子说要上战场,自此一去不回;妻女被鑫人强占,他得到的只有乱葬岗里连张草席子都没有裹的两具尸体。当鑫人的铁骑踏过他辛苦大半辈子买下来的田地的时候,他终于从邻村的小伙等到了那一句冰冷的通知,儿子牺牲了。
    魂葬青山,尸骨无存。
    他放下手里的锄头,一步一步踉踉跄跄地离开了那个家,两手空空,独自上了那座村里人说有山匪出没的山。
    突然窜起来的火光在一瞬间映红了天空,鑫兵惊慌失措地喊叫着。宋渠坐在屋子前,低垂了眼,随手折了根草放在嘴里。
    宋家宋渠,塞北宋家堡的一个外室子宋晖的儿子。
    马蹄阵阵,踏过塞北之地。在战火四起风雨飘摇的前朝,没有人有空对塞北的遭遇报以什么关注。
    武林上名震一时的大善人家宋家堡在刀光剑影和鑫人的狞笑中烟消云散,阖家上下三百七十一口人,一百六十九位四十岁以下的女子被掳走,余下的,一个不留。
    宋晖是多出来的第三百七十二个。
    鑫人凶狠蛮干,但将军和军师却对汉人的习惯知道得一清二楚,即便是外室也不肯放过。等一切归于沉寂,少年宋晖踩着石头从枯井爬起来,看也不看一片狼藉的小院,只带着一身反复从井壁跌落留下的伤,端端正正地对着宋家堡的方向磕了三个响头,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宋渠如今是宋家唯一的血脉了。
    可惜啊今天怕是也要葬送在这里了。
    宋渠咬着草,笑了笑。
    阿渠,你说人为何而生?为何而死?
    记忆里少女清甜的声音其实已经有几分模糊,毕竟实在是过去了太多年,回忆已经像泛黄的书卷,脆弱得一碰即碎。
    我不知道。
    不过,我想。少年的声音似乎总带着蓬勃的朝气,以及对未来的日子的满满期望,无论生死,都要无愧于心。
    无愧于心。
    今日他这般擅自赴黄泉断了宋家血脉,或许于宋家有愧,但
    于国,无愧。
    有朝一日,定要北上复国!
    我们会的!
    火舌缠绕上附近的树木,照亮了不远处满地打滚的鑫兵,也照亮了他的脸庞。宋渠吐掉了口中的草,畅快地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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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车辘辘地在大道上行驶着。
    先前他们出逃的时候,想着官道显眼,多为世家大族出逃首选,便只能尽量挑些不起眼的小路走,一路上坎坷不平,苦不堪言。
    如今既然鑫人已经几乎将北方占领,那他们无论走哪儿都有可能被堵上。倒不如直接走大道,还免了颠簸之苦。
    谢华晏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放下帘子,抬眼去看锁烟怀里的团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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