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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花环都留着,可见平日他并未送你太多东西。”话音冷嘲热讽。
说话的是月辉。
罗一三本就消瘦,月辉穿他的衣裳竟还显得空荡荡。
月辉脸颊、眼睛深深凹陷,瘦得皮包骨头,从南方来雁渡,他晒得黝黑,愈发显得干瘦、枯如老树。头发黄若枯草。
小梦最初来雁渡时也是这般模样。
摸摸脸颊,软软的。
身上也多了不少肉。
事已至此,她对月辉说话的语音话调也不复往日的温柔。
“他给我的,岂是你能懂的?”
一开始虞夏青带她却街上买胭脂水粉,所买之物昂贵而精致。
偏是情到深处他似乎反而不想之前那般用心,送的不过是几朵小花,几根在他那样的豪门眼中不值钱的银镯子、银簪子。
“他给我的,是世上最珍贵的东西。”
是自由、自尊、自信,还有来自他的爱。这些东西,又岂是金钱可以衡量?
月辉斜靠在门口,目光懒洋洋,道小梦蒸的馒头很好吃,若没有那两个孩子围在身边叽叽喳喳,这餐饭定会生出更多乐趣来。
“你很讨厌孩子。”
“常年装傻,被迫与一群四五岁的小孩玩耍,就算曾喜欢,而今也极度厌恶。”
“你何时感觉大月想杀你?”
“懂事后无时不感觉。我不装傻时你年纪小,一时未看出罢了。我倒羡慕你,虽成日风里来雨里去,却至少性命无虞。而今也别称呼我为月辉,这个名字听来着实恶心。我本姓胡,名俊,字修杰。”
小梦盯着胡俊看,目不转睛。
认识多年,她却觉得自己今日才是头一遭听月辉说话。她小心收好盒子。离他远了几步,只静静看着。
“你活着,我很开心。”
胡俊不言。
“你说话比我想象中有条理。”
“那个疯婆子教我识字,我故作不会,私下学了不少。”
“大月对你的确很好。”
“再好,也是个疯婆子。贱人!”
小梦怔怔地看着月辉,记忆中那个总是喜欢跟着自己、称呼自己为小梦姐姐的胖男孩终究变了模样。
时光,可让海枯石烂。何况小小的人。
叹息后本欲走。
却被胡俊拦住,他望着小梦,道:“邢梦你懂点儿规矩!依照爹娘口头的约定,邢梦你是我胡家的儿媳,是我的指腹为婚的娘子。对未来夫婿,怎能这般冷淡?!何况我爹娘会死、我会沦落到这般境地全是你那个死鬼爹爹作孽!邢梦本就对我有所亏欠!自然得加倍的对我好!”
小梦忽然意识到。或许改变他的不是时光,而是他原本就是这样的人。
第56章
胡俊是小梦的难题。
她与他终究沾亲。是与她有血缘关系的唯一亲人,难得相聚雁渡,本应在生活中互相照应,偏偏他事事与她为难。
成日见不到虞夏青,小梦只能拜托罗一三请岳小楼给没有户籍文印的胡俊定了一个流民的身份。
流民可在雁渡做工,虽只能做最简单、最低贱的工作。
寻人帮过忙,小梦才知晓当初虞夏青为了给她一张“平民”的户籍耗费了多少心力。
有了身份,便可寻找活计。
可胡俊不肯亲自出门找活。
小梦便依照雁渡的规矩,拜托在青园孩童们的爹娘帮忙寻找,临近冬日,雁渡即将迎来场场大雪,各家各户都忙着筹备过冬,不难找活。不想胡俊却挑三拣四,一连找了七八件事,事事不成。
他本人在始终青园吃了睡、睡了吃,偶有孩童嬉闹着经过,他轻则呵斥,重则挥棍撵人。
不少孩童的爹娘由此找上小梦,质问青园如何能有此等古怪之人,若让他继续在青园待下去,保不定会伤着孩子。
一妇人一道:“奴家是更夫的娘子,比不得梦夫子身后有大将军撑腰。好歹也是清白出身。相公也喜欢奴家这点,这点却是强于大将军。”
又有人言胡俊是流民,流民居无定所,若是绑走了自家孩子,小梦也赔得起?
听得话中的嘲弄,小梦咬紧下唇。
她素来胆小,也不敢生事。许多事忍忍便过了。若有人责备她,听听、忍忍也就罢了。
可小梦这个胆小之人也有不可触碰的底线。
不可责备虞夏青。
不可伤害青园的孩童。
她终于忍无可忍寻上胡俊。可每与他相争,他便冷嘲热讽,而后拿当年的事说事。
“若不是你爹惹了祸,我便可在爹娘膝下长大。而今一定饱读诗书,考取功名,成了国之栋梁。你爹害我至此种境地,自然该父债女还;你既是我未婚妻,不好生伺候我也就罢了,还有胆子挑三拣四!攀了高枝果真不同!既然你相好的是大将军,何不让他给我安一个肥差?”
小梦忍了几次,终于壮着胆子据理力争。
当年的事难道她不是受害者?胡俊好歹以“月辉”的身份与大月一道生活,但凡青月帮有一点儿好东西,哪样不是留给他的?
青月帮众人面黄肌瘦。小梦自己常年半饥不饱,唯有胡俊,膘肥体壮。
“大月再如何不堪,对你却是尽心尽力!”
“哟,看来你为了养育之恩丢了生育之恩。不孝!当年究竟是谁害的我们如此?那个老妓不过给了你一点残羹冷炙,你便念起养育之恩来?不愧是被老妓养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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