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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个心肠很冷硬的男人。严肃自持不是装的,而是真的很少有事情和人能够让他动心动情,不值得笑也不值得多花心思,所以严肃而冷淡。
这是檀悠悠在那一瞬间的感受。
她不喜欢这种感受,但又觉着这样挺好的,公司嘛,上下级之间按着规矩公事公办就好,没事儿讲什么感情。
于是她看着裴融,眼里的泪光还未隐去,唇角已经勾起,绽放出一个甜美而灿烂的笑容。
裴融没什么表情地冲她点点头,就算做了回应。
檀悠悠也不放在心上,想当初,她老板的脸色比这臭多了,大家还不是得每天笑脸相迎。
“这件事不好处理,放蛇的小厮即便指证梁家的人也没实质性的用处,因为没有证据,梁家大可说是污蔑和陷害。毕竟世伯与梁知府的关系不好,大家都知道。即便能证明是梁家干的坏事,也不能伤筋动骨,不如换个方式处理此事,以绝后患……”
裴融说到这里,就不肯继续往下说了,而是很礼貌地问梅姨娘:“听闻府上常有新奇菜谱,不知融是否有福气尝一尝?”
梅姨娘还没开口,檀同知已经欢喜叫道:“呀!这是咱家悠悠的拿手好戏啊!她最擅长厨艺了!今天中午就让她给您做一桌好吃的!悠悠,乖女儿,快去啊!”
檀悠悠被迫营业,心中万分不愿:“我昨天夜里没睡好……头痛,没力气……”
裴融就道:“是我想得不够周到,随便什么都行。吃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在什么地方、和什么人一起吃。”
檀同知的毛被捋得舒服极了,立刻把眼睛一瞪,威胁地看着檀悠悠说道:“又不要你亲自动手,人家向光特意来看你,你得懂事,至少也得弄那么一两个像样的菜上来……”
梅姨娘就抓住檀悠悠往外走:“我帮着五小姐做。”
檀悠悠控诉:“姨娘,你变了。”
梅姨娘叹气:“悠悠啊,你又没真的被吓到,为了出气才把你爹的手臂打伤,又指望着裴融以后对你好,不下功夫怎么能行呢?别偷懒了,就当是做给我和太太吃,好吧?我和太太辛苦了一夜,也该补补才对。”
“谁说我没被吓到?我真的被吓到了……”檀悠悠的反对声越来越小,毕竟没人理就没了意思。
小半个时辰后,柳枝端来了两道菜,一道是用丝瓜、木耳、嫩豆腐做的丝瓜炖豆腐,爽嫩鲜美;一道是用干小鱼、小干虾、花生米、小银鱼做的干三炸。
柳枝笑得真诚:“小姐说,天气炎热,这道丝瓜炖豆腐清爽好下饭,吃了身上舒坦;这干三炸呢,正好给老爷和裴公子下酒。”
檀同知瞅着这两道菜,非常不满,觉着檀悠悠是在敷衍,表面上却做出很满意的样子:“向光啊,我家悠悠自来体贴温柔,看她想得多周到呀!”
裴融半垂睫毛,颔首同意:“是府上教导得好。”
檀同知高兴了,与他碰杯:“刚才你说冬月十三日子不错,是吧?那就定在那天吧!”
裴融犹豫:“会不会赶了一些?毕竟长幼有序……”
檀同知豪迈地道:“这个事儿你别担心,来,咱翁婿喝一口!”
裴融笑了,抬起酒杯恭敬地道:“我敬您!”
二人相视一笑,一饮而尽。
柳枝站在门外听得仔细,抓着托盘匆匆忙忙往左跨院跑:“小姐,小姐,不得了,您只能在家待到冬月十三啦,年都不能在家过了!”
檀悠悠正在吃给自个儿做的玫瑰冰粉,闻言手一抖,一块弹劲十足、带着玫瑰和红糖芬芳的冰粉滑落到地上,她怪可惜地盯着那块冰粉看了好一会儿,冲着柳枝发了火:“嚷嚷什么呢?赔我冰粉!好不容易才得来的呢!”
这地方要吃一口冰粉不容易,檀悠悠花了很多心思才找着了制作冰粉的冰粉树籽,又让下人在庄子里种,整整花了两年功夫才得了足够制作冰粉的原料,今年夏天才吃上。
因为难得,平时她都舍不得吃,今天见着裴融觉着郁闷,这才做了一锅。这可好,才开心点儿,就被柳枝这个不稳重的丫头给吓掉了。
檀悠悠瞪着柳枝,眼圈渐渐红了:“你赔我!”
柳枝束手无策:“小姐,奴婢不是故意的啦……您别生气了啦……”
檀悠悠不依,小孩儿似地跺着脚干嚎,把这两天积累起来的所有不快统统发泄出来:“不,我就要生气,你就是故意的,你们所有人都在和我作对!赔我!赔我!”
“你下去吧。”梅姨娘打发走柳枝,先把地上的冰粉收拾干净,重新给檀悠悠弄了一碗冰粉,在她身边坐下来,拿了扇子慢悠悠地摇。
檀悠悠嚎了一会儿,见没人理自己,就觉着没意思了,低头看见桌上晶莹剔透的冰粉,便抬起碗来一顿风卷残云。
“别怕,换个男人不一定比这个好,这世道就是这样。”梅姨娘拿帕子替她擦去唇角的糖水,柔声道:“我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呢。”
“我没有害怕。”檀悠悠绝不承认刚才的失态是因为她不想离开这个家。
这个家虽然人口众多,关系复杂,还有个因为嫉妒想害她的檀如慧,但有做作可笑、虚伪爱演戏、也会悄悄给她塞金银的渣爹,有威严冷峻却为人端正的周氏,还有觉着自己特聪明、其实冒着傻气的檀如意,以及平时小算盘打得啪啪响、却因为她被蛇咬伤心欲绝的檀如玉,以及一切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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