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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坤宁宫又换了主人,却不知又会有什么故事。
“老娘娘仔细看脚下的路。”
左右宫女搀扶着周太皇太后往前走,从宫后苑这头进去,踩上游艺斋的青石砖。
所谓宫后苑,更准确地说是坤宁宫宫后苑,也就是中宫的后花园。如今已是初冬,宫后苑里百花凋零,梅花未开,没了花香的干扰,饭菜的香气越发明显。
有一股辣辣的气味飘荡在空中,周太皇太后嗅见了,微微皱了皱眉。
坤宁宫的管家婆子匆匆赶来,气踹嘘嘘的,向周太皇太后请安。她是宫里的老人了,倒比周太皇太后进宫的时日还要早,周太皇太后见了,只觉得面熟。
坦然受了礼,周太皇太后问:“什么味道,这样辣?”
“今日膳房做了辣豆腐,是用茱萸油炒的,因此有些味道。”周姑姑束着手,恭恭敬敬的回话。
周太皇太后又皱了皱眉:“皇后年轻,爱吃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你们做都人的,也该好好劝一劝。平日里膳食,还是要以清淡养生为主。”
“谨遵老娘娘教诲。”
周姑姑脚步走得很慢,她脸上带着微笑,一边引路,一边说些闲话:“娘娘和万岁爷原在用膳,听说老娘娘过来,连忙打发老奴来迎。不知老娘娘用了膳没有。”
“还吃什么呀。”周太皇太后冷笑一声:“气都气饱了。”
原本这几日,她心情一向好,毕竟太皇太后的册封礼就在明日。可自打午后听说了那个消息,周太皇太后心里便不舒坦,像吃鱼的时候被刺卡了一下,于性命无碍,却咽不下也吐不出,很是难受。她压根没心思用膳,只是想找万岁爷问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远远地,瞧见万岁爷和张氏站在坤宁宫前的月台上。
见她来,都上前请安行礼。
“皇祖母这时过来,用了膳没有?”朱祐樘问。
“不饿。”
这语气不太好,朱祐樘往前走了一步,将张羡龄挡在身后。
“外头冷,请皇祖母进殿说话罢。”
说着,他领着周太皇太后往后殿的花厅方向走去。
“怎么不去西暖阁?以往坤宁宫见人不都在哪儿吗?”
朱祐樘瞥见张羡龄的脚步忽而一滞,他忙向太皇太后解释:“才刚用了膳,西暖阁紧挨着用膳间,气味未散,怕打扰了皇祖母。”
周太皇太后点点头,径直往花厅去。
花厅里也熏着香炉,烟雾缭绕的,气味虽好,未免过浓。周太皇太后看了眼张羡龄,教训了几句:“熏香是好,可也不能这样用。你如今是皇后了,不再是国子监生的女儿,得好好改一改这品味才是。若是命妇进宫来,瞧见你这样熏香,咱们皇家的颜面还要不要?”
张羡龄讪讪道:“我记住了。”
几人在花厅坐,宫女们沏了茶,捧上果盘和点心。
周太皇太后道:“行了,你们都下去。”
一众宫女便退到外间去,梅香守在帘外,挑了一个不近不远的地方站着,既听不清花厅里的谈话,也不至于听不见吩咐。
见外人都退下了,周太皇太后沉着一张脸道:“听说纪氏祔庙的题本,被朝臣打回来了?”
朱祐樘拿果子的手一停:“皇祖母是为这件事来的?”
生母纪氏追封并祔庙一事,朝臣讨论了一番。作为皇帝生母,纪氏追谥为孝穆皇太后一事毫无争议,但祔庙却不合规矩。
明宫旧制,奉先殿里尊奉的帝后一贯是一帝配享一后。神牌能入奉先殿者,非皇帝在世时所立嫡后不可。
周太皇太后冷笑道:“纪氏可是生了嗣皇帝的,凭什么神牌不能入奉先殿?”
朱祐樘将果子递给张羡龄,轻声解释道:“本朝惯例,唯有嫡皇后的神牌方能入奉先殿享五享之祀、四时荐新。娘亲虽生了朕,可父皇在世时,她只是淑妃,因此群臣以为,神牌不能入奉先殿。”
“你难道同意?”周太皇太后声调一高:“那可是你亲娘!生你一场,到头来神牌不能入祀太庙和奉先殿,这合理吗?”
朱祐樘沉默良久,许久许久,才道:“祖制如此。”
“可宣庙老爷的孙皇后也不是嫡后啊!她的神牌不也进了太庙和奉先殿?”
“孙皇后虽然是皇贵妃出身,但宣庙老爷在世之时,就废了胡氏,改立孙氏为后。所以可以以元嫡身份配享太庙和奉先殿。”朱祐樘解释道。
周太皇太后紧紧握着扶手椅,脸绷得紧紧的,说:“所以万岁爷打算如何处置纪氏的神牌?”
朱祐樘叹了一口气:“大约会仿照宋代旧例,在奉先殿附近另择宫殿,兴建一座奉慈殿,迁娘亲神牌于此,享祭祀。”
“再没别的办法了?”
朱祐樘缓缓摇头。
周太皇太后蓦然起身,拂袖便走,不发一言。
张羡龄吃了三个橘子,看完了这一场戏,她大约也明白了周太皇太后的来意。
与其说周太皇太后是在为孝穆皇太后抱不平,不如说她是在为自己喊冤。
周太皇太后也生了嗣皇帝,可英庙老爷在时,她不过是贵妃。等她百年之后,神牌一样不能入太庙和奉先殿。陪在英庙老爷神牌边上的,只能是嫡后钱皇后。
张羡龄到底不是土生土长的,对于死后神牌祔庙这种事,压根没什么感觉。但她能感觉到,周太皇太后的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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