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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琼莲是吃过早膳的,自然不用,但她却觉得挺稀奇,没想到中宫娘娘还考虑到了没用早膳的考生。事情不大,却令人感觉喝了一杯温水。
进场的时候,亦有内侍指引:“准考证上天字号的往这边,地字号的往那头。”
这分区的方式,还是沿用了科举里头,依照千字文的“天地玄黄、宇宙洪荒”的排序法,只是没用那么多字。
沈琼莲是宙字号的,按着指引进场,寻见自己的考桌,安稳坐好,闭目养神。
等了一会儿,三声陶瓷哨响彻天际,她睁开眼,知道这是预备哨的意思。
等到完整的一套试卷分发完毕,沈琼莲听见不少女官都发出了低低的抽气声,很是惊讶。
沈琼莲将最上面一卷策论的题挪开,便瞧见了出题方式五花八门的行测卷。
当看见算术题时,她甚至有一点激动,果然,她日夜学算术是没错的。
嘴角噙着微笑,沈琼莲提起笔,开始埋头作答。
***
坤宁宫明间四扇门大开,张羡龄于宝座之上端坐,监考。
看别人考试,一开始会是一种乐趣,尤其是这份卷子大部分是她出的。
她有点想下台巡视一番,又担心自己会干扰到考生,最后还是觉得坐着看热闹。
许多考生翻到行测那一部分时,都是一种难以置信的表情,活像自小到大吃甜豆腐脑的人,头一次见着咸豆腐脑的表情。
许多卷子被翻来翻去,纸页哗啦啦响,但考场实在太大了,因此这声响十分轻微。震惊之后,绝大部分人选择先写策论。
张羡龄看了一会儿,就觉得有些无聊了,坐着发呆,顺便想一想中午吃什么。
昨日坤宁宫膳房禀告,说是江南的官儿新进贡了河豚,问要不要吃。
河豚这东西,张羡龄之前从没吃过。她对于河豚的了解,除了那首著名的诗“蒌蒿满地芦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时”之外,就只有河豚没处理好,吃了会中毒。
她有些意动,问膳房的人:“听说若是料理不到位,河豚会有毒。”
“请娘娘放心,做河豚的师傅都是很有经验的,从来都是料理的干干净净的,没出过差错。何况,还有司膳女官先试菜呢。”
“那,河豚烹调之后鲜味如何。”
“味道极好,美而肥。”
听了这话,张羡龄肚里的馋虫给勾出来了,便叫他们将河豚好好料理一番,午时进膳。
时间掐的刚刚好,宫人试在悠长的陶哨中结束,春日河豚汤也料理好了。
河豚肉与蒌蒿一锅熬煮,散了几瓣玉兰片,汤色如牛乳,飘着翠绿葱花,盛在青花边白地绿彩云龙纹大盘里,格外好看。
张羡龄左右开弓,一手拿箸儿夹河豚肉,一手拿勺儿舀汤喝。料理过后的河豚肉鲜滑爽口,咬起来很好玩,微微有些弹牙。她尤其喜欢汤底,河豚肉的鲜香之中融入丝丝春日蒌蒿的清逸,鲜到掉牙。
吃罢春日河豚汤,张羡龄起身至坤宁宫西暖阁。
宫人试的试卷已经整理、清点、封卷完毕。
连着三日,考务组都忙得团团转,依照张羡龄给的判分标准,一项一项的细看,满分为一百分,两个人共同给分,再取平均数。若是判分相差巨大的,则交由许尚宫再改。
等到前十名的卷子改出来,许尚宫便请张羡龄来看策论卷,择定谁为第一,谁为第二。
呈送至张羡龄案上的,都是九十分以上的策论文章。
她一篇一篇翻看着,看罢一篇文章后,忍不住叫了声“好”。
旁的《守宫论》,多是围绕如何管理宫闱而行文的。
这一篇《守宫论》则与众不同,开篇极为大胆,是这样写的:“甚矣!秦之无道也,宫岂必守哉!”
第50章
张羡龄被这篇《守宫论》的立意给惊艳到了。
这可是明朝啊, 一个土生土长的女子,就能有“君王有道则守,君王无道则不必守”思想, 就像她独自在夜里色荒漠里跋涉,忽然逢着一棵开花的树, 再定眼一看,原来有许许多多花树隐在夜色之中, 这是何等的珍贵。
她将文章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 提起红笔, 在试卷左上角空白处标了一个显目的“第一名”。
晚上, 朱祐樘回来,等他换了衣裳, 坐在塌上歇息, 张羡龄便立刻拿着自己发现的这一篇宝藏文章给他看, 献宝一样。
“不试不知道, 女官之中真是人才辈出啊。”她感慨道。
朱祐樘倒有些意外,宫人试的结果这么快便出来了么?他以为还要等几天。
她办起正事来, 倒很有几分雷厉风行的样子。
他将那篇文章接过, 也有几分好奇, 能得笑笑如此称赞的文章, 不知写得怎样?他从前接触的女官不多, 唯有两个尚仪局的女官立在御驾后头, 手中时时刻刻拿着纸笔,默然记录, 偶尔也往后宫传达旨意。她们在后头无声无息的站着,很不显眼,除了“遵旨”之外, 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是以朱祐樘当真没想过,这些女官的才学如何?是否有什么抱负?左右记事传旨这件事,也不考察这个。
他翻开试卷,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手工工整整的馆阁体。
光就这一笔字,就已是不凡,纵使放在殿试一甲的文章里,也绝不逊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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