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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欢而散。
    夜里,朱祐樘回到坤宁宫。进了寝宫,却反常的没见着笑笑出来相迎,蒹葭堂里也不见人影。
    他问左右宫女:“娘娘在哪儿?”
    “娘娘有些困了,正在小睡,万岁爷不若先用晚膳罢?娘娘已经吩咐人准备好了。”
    “不急。”
    朱祐樘连衣裳都没换,便径直往卧房去。
    睡帘低垂,影影绰绰勾勒出塌上女子的背影。
    他放轻了脚步,上前拉开睡帘,却见笑笑蒙着头。
    “怎么了。”
    “没什么。”张羡龄的声音有些瓮声瓮气的,“就是累了,想休息一会儿,你别烦我了。”
    朱祐樘皱了皱眉,在塌边坐下,把手搭在锦被上:“你不起来,我可掀被子了。”
    “别——”
    被子掀开,张羡龄用两手遮着脸,仍躲着他。
    “怎么回事?”朱祐樘把她的脸扳过来,瞧见她的一双眼又红又肿,核桃似的,一看便知是哭得狠了。
    朱祐樘只觉自己给针扎了一下。
    张羡龄低垂着头,露出一截纤细的皓颈,楚楚可怜。
    “我想着,万岁爷如今也该选秀了。一想到新人入宫,我便有些胡思乱想,万一……万一万岁爷变心了,是不是‘君情与妾意,各自东西流。’”
    说着,一滴滚烫的泪珠落在朱祐樘的手背上。
    一滴、两滴、三滴……望见泪如雨下的张羡龄,朱祐樘心都要碎了。
    他揽她入怀,沉声道:“选什么秀?弱水三千,朕只取一瓢饮。是谁说了什么话?”
    “没有。”张羡龄抽抽噎噎道,“只是我胡思乱想而已。”
    她把脸埋在他的龙袍上,泪湿一片。
    正在朱祐樘搜肠刮肚,想着怎么安慰她时。
    笑笑忽然抬起头,胡乱的吻他的唇。
    他尝到眼泪的滋味,微微的咸。笑笑一个劲儿的推他,他也莫名其妙的倒了下去,像是跌到了温柔乡里,瞧见了无边无际的多情花。那花开得热烈艳绝,火一样的席卷原野,勾得人沉醉不知归路。
    第二天,朱祐樘散朝之后,便去了清宁宫。
    周太皇太后倒也不意外,甚至备下了他最喜欢喝的明前龙井。
    茶香袅袅,寒暄之后,朱祐樘正打算开口,周太皇太后便抢先道:“你是极其看重中宫,是不是。”
    朱祐樘捏着微凉的茶盏,点了点头。
    周太皇太后嗤笑了一声:“既如此,选秀封妃之事,倒也不急。哀家昨日想了一夜,其实就是不选秀不封妃,子嗣之事也并非全然不解。”
    她缓缓拍了拍手掌,帘后走出一位美人,娇憨明艳,隐隐同张羡龄有三分相似。
    美人盈盈一拜,声音婉转动听:“奴婢郑金莲,拜见周老娘娘,拜见万岁爷。”
    朱祐樘蓦然将茶盏握紧,平静道:“皇祖母这是何意?”
    “随便宠幸一个宫人,生下孩子之后,抱到中宫身边,记在她名下为嫡出之子即可。”
    周太皇太后说得风轻云淡,像是在谈论小猫小狗一样:“你若是不喜欢郑金莲,再选其他人也是一样的。”
    殿内一静。
    朱祐樘缓缓起身,面无表情道:“都下去。”
    宫人们忙不迭避出去,将殿内合上。
    等到只剩下他与周太皇太后,朱祐樘一撩前襟,跪了下来。
    “孙儿登基至今,已有三年,夙兴夜寐,不敢有一日懈怠,也从未做过一件出格之事。唯有这件事,恕难从命。”
    “就为了一个女人,你要忤逆不孝?”
    “不仅仅是为了笑笑,也是为了我和娘亲。”朱祐樘红了眼,“皇祖母,孙儿一直疑惑,为何我年幼之时一直养在西苑,不为众人所知?原以为只是万娘娘之故,如今看来,情形也许比我想得更复杂些。”
    周太皇太后气道:“乱说什么?现在是在说你无子之事,皇帝,你要对得起江山社稷啊!”
    “我无子,大明江山难道一定会亡?”朱祐樘冷笑起来,“兄终弟及,也不是没有先例。”
    周太皇太后将衣袖一扫,茶杯茶盏落地,刺拉拉成碎片。兄终弟及这四个字,无疑是触碰到了她的逆鳞。
    “你怎么敢这样说!”
    朱祐樘望着她,眼中一片冷漠。僵持良久,他向周太皇太后磕了一个头。
    “孙儿不孝。”
    而后,朱祐樘起身,拂袖离去。
    周太皇太后望着他离去的身影,忽然想起多年之前,另一个少年也是这样跪在她面前,坚定道:“我非她不可。”
    一时间,她竟有些恍惚,不知今夕是何年。
    第66章
    从清宁宫出来, 凛冽的天宇落起了雪,密密仄仄的雪花使空气混混沌沌,像垂了一道雪帘, 隐去重重叠叠的宫墙。
    朱祐樘缓缓地行走在白雪纷飞的红墙夹道里, 想着皇祖母、娘亲、万娘娘……千头万绪,到最后,他只念着笑笑。她一向喜欢雪,若是见了雪景, 一定高兴得很。
    方才在皇祖母面前说得话, 虽带有些赌气的意思, 但他并不懊悔,倒有些许隐隐的兴奋。自从别了短暂的童年, 他便活在规矩方寸之中, 时刻谨记自己是大明太子, 未来的帝王, 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无比谨慎。像方才那般的放肆, 是久违了的,有一种戒酒多年的酒虫再度饮下美酒的畅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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