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桑 第40节
潘定邦两只眼睛一下子瞪圆了。
“你这个副使,把重伤的世子扔在江都城,悠悠哉哉的,坐着船就走了,你是故意的吧?
你肯定是故意的,你刚才说你跟沈明书交情好,自小的交情!”
李桑柔又往前半步,几乎凑到了潘定邦脸上。
潘定邦吓的上身后仰,“你你你!你别……你是谁?你……”
“是我把世子送回这建乐城的,你没听说过吗?”李桑柔往后半步,愉快的拍了拍手,笑眯眯看着潘定邦。
潘定邦直勾勾瞪着李桑柔,“你!你!夜香!”
“对,就是我,没想到吧?”李桑柔笑容可掬,抬胳膊先自己闻了闻,往前送到潘定邦面前,“你闻闻。”
潘定邦猛一口气抽进去,再呼的喷出来,抬手抹了把汗,“你竟然是个女的,那你姓什么?”
“你知道我,还不知道我姓什么?是不知道,还是知道了又忘了?”李桑柔胳膊抱在胸前,斜着连抹了两把汗的潘定邦。
“没人告诉我!我怎么能知道?守真就跟我说了夜香行这一件事儿。你会功夫?你会什么功夫?”潘定邦从一个兴趣点,转向另一个兴趣点。
“不会功夫,会杀人。”李桑柔瞄了眼潘定邦喉结下半寸。
“哎,”潘定邦上身又从车里探出来了,“那你是世子的救命恩人了!”
“不是,他出银子,我们保镖。你听说过把接镖的镖师当恩人的么?”李桑柔上上下下的打量着潘定邦。
这二傻子倒是傻的别致。
“那倒也是,你这人挺会说话。哎你到底姓什么?”潘定邦坚持不懈的再问。
“我姓李,李桑柔,菀彼桑柔,其下侯旬。”
“这名好听。你把世子爷,从江都城,送到建乐城,一路上,你跟世子爷都在一起?一直在一起?”潘定邦那一脸的八卦,比刚才浓烈太多太多了。
“嗯,一条小船上,有时候还睡一张床呢。”李桑柔斜瞥着潘定邦。
潘定邦咯的笑出了声,“你这个人,真有趣儿!你跟世子爷,真,那个,一张床?”潘定邦再次眉飞色舞,两根大拇指对着乱点。
李桑柔忍不住望天翻了个白眼。
“行行行行,你别生气,就是随口问问,我是觉得不大可能,世子爷这人挑剔的很。
再说,你们要真是那个啥,他指定不能让你流落在外,世子爷可是个要面子的,再说,他那后院,可空得很呢。
你现在做什么?天天闲逛?也是,给世子爷保这趟镖,肯定挣了不少银子。”
李桑柔被潘定邦这一番话说的,再一次想揍他一顿。
“那你呢?现在做什么?天天闲逛?看大街上哪个小娘子长的好看,就把人家叫住胡说八道?”李桑柔反问道。
“咦,你怎么这么说话!我叫住你,不是因为你长的好看。
我刚才不是说了么,我以为你跟沈大郎……这个……那个,沈大郎一个字儿不肯说,我见了你,肯定得问问,这不是人之常情么。”
潘定邦一腔委屈都涌上来了。
李桑柔再次抬手抚额。
“我可是有官有差使的,从五品,领着工部的差使,没职就是了。
这趟出来,就是公务,去望江驿看看,那边在修房子,有根大梁要换,我得去看一眼。”潘定邦说到他有差使,抬了抬下巴。
李桑柔斜瞥着他,片刻,眉梢抬起,他这个官身,应该知道点儿户口的事儿吧?
问一问他!总不能白跟他啰嗦这半天。
“你这个从五品官儿,知不知道你们这建乐城,怎么报女户?”
“这我哪能知道?这是户部的事儿!我在工部。
你要报女户?这不用知道啊,你直接去报不就行了。
噢对了,我听谁说过一回,女户不纳粮,好像女户不好报。
这是小事儿,你拿上我的名贴,去府衙,让他们给你上个女户就是了。
我的帖子呢?带了没有?”
潘定邦这闲事揽得一气呵成,从小厮手里接过贴子,递到李桑柔手里。
李桑柔接过名贴,两根眉毛扬的老高。
有这么个儿子,那位潘相公,指定很不容易啊。
第46章 街道司
李桑柔拎着潘定邦那张两只巴掌大小、极其实在的名帖,转圈看了一遍,干脆拎着帖子直奔府衙。
没想到潘定邦这张名贴还挺好使。
府衙几个小吏,都不用李桑柔再回去拿一趟地契,一边往隔壁查了税契的底单,一边利落的给李桑柔上了个女户,外加三个浮客,开了张户贴,给了李桑柔。
李桑柔拎着户贴,也不逛了,径直回到炒米巷。
黑马和金毛已经回去了,见李桑柔进来,急忙迎上去就要说事儿,却被李桑柔抬手止住。
李桑柔将户贴递给大常,吩咐道:“你走一趟,去里正家,把这个让他录上,再告诉他:他要是再敢嚼舌头根子,说我什么杏花冠儿桃花洞儿的,我就把他家小儿子小孙子,都拐出来卖进小郎馆!”
“嗯。”大常答应一声,捏着户贴就往外走。
黑马和金毛瞪着那张户贴,从李桑柔手里瞪到大常手里。
“老大真厉害!这户贴,那就是!吹灰之力!”黑马在李桑柔身后竖着大拇指。
“明明是不费吹灰之力!”金毛三步两步赶到李桑柔前面,甩袖子掸了掸那把椅子,点头哈腰,“老大您累坏了,老大您坐。”
“金毛那头不用说了,黑马说说。”李桑柔坐下。
“我那家宅行,跟咱们是一坊的,我就去找小肖问了。
这事儿好打听,一问都知道。
说是里正说不上来归谁管。那府衙要是派个什么花灯钱查个什么六十老人,就找里正,刑部大理寺什么的,要查个什么人犯,也找里正,街道司净个街出个劳役什么的,也找里正。
反正,谁都能管得着。
不过咱们这一坊的张里正,是个有主儿,有后台的!
张里正的连襟,是街道司的范管事。”
“街道司?”李桑柔听的稀奇,“这街道,就是街道?”
“对!满天下,就咱们建乐城有这么个街道司,这街道司,真就是管街道的。
哪儿没扫干净,大雨天积了水,哪家铺子出摊儿占了道儿了,都归他们管!”黑马一边说,一边得意的竖着大拇指。
李桑柔听到一句咱们建乐城,想笑又忍住了,示意黑马接着说。
“这街道司,反正但凡做生意的,没哪家不跟他们打交道,知道的就多。
说是二皇子,哎!老大你听说了吧,皇上就俩儿子,老大是个瘫子,这二皇子,就是未来的皇上!”
黑马说到二皇子,刚要兴奋,就被李桑柔打断:“说正事儿!”
“是。说是二皇子领着建乐府尹的名儿,这街道司就建乐城有,是归在建乐府衙管的,不过不是在府衙里面,好像跟府衙平级,反正,就是二皇子是街道司的总老大。
可二皇子,未来的皇上,多少大事呢是不是,说他就是挂个名儿,事儿,是永平侯府沈大爷管,不过沈大爷也是办大事儿的,接着挂名,真正管着街道司的,是永平侯府的周管事。
这周管事又挑了十个小管事,一人小管事管五十个人,张里正的连襟范管事,就是这十个小管事之一。
整个街道司,全是永平侯他们家的。”
黑马啧啧有声。
“老大,这街道司,指定肥得很!
小肖说,他们每个月都要往街道司交银子,叫清扫钱,可他们门口那一块儿,还是他们自己扫,要是没扫干净,还得罚钱!
啧,这跟咱们夜香行一样,两头赚,这得多肥!
老大,你说,这银子,是不是都进了永平侯府了?那永平侯府,得多有钱?金山银海了!”
李桑柔听的沉了脸。
金毛捅了下啧啧有声感慨永平侯家得多有钱的黑马,黑马瞄着李桑柔的神情,和金毛对视了一眼,不敢再啧啧感叹了。
李桑柔坐着出了好一会儿神,直到大常进来。
“抄好了,那几句话也跟张里正说了,我还没出他家院门,张里正就开始泼口大骂了。”
大常交待了几句,进屋收好户贴出来,坐到李桑柔手指点着的地方。
“黑马,把街道司的事儿,跟大常说说。”李桑柔叹了口气。
黑马简洁明了的说了街道司,大常看向李桑柔。
“这建乐城里,没什么能做的生意了。”李桑柔连声叹气。
“夜香行也不行?”黑马瞪着眼。
“咱们在江都城的时候,夜香车在城门洞里洒了几滴夜香出来,那几个兄弟,被守城门的打成什么样儿了?”大常闷声道。
“那咱们怎么办?”金毛一脸苦相。
“江都城又回不去了,咱们现在是南梁要犯。
唉,从前是要饭,现在也是要犯。”黑马也是一脸苦相。
“金毛去找一趟文先生,问他什么时候得空,我有几件事想请教他,还有,问问他喜欢喝什么酒。”
李桑柔沉默片刻,吩咐金毛。
“好!”金毛一跃而起。
他又瞎愁乱想了,城里没有能做的生意,还有城外呢,这事儿还能难得住他们老大?
“黑马去买包糖炒栗子,快过季了,今年还没吃过糖炒栗子。”李桑柔接着吩咐黑马。
“糖炒栗子最好吃的栗子牛家,离咱们有点儿远,老大别急,多等一会儿!”黑马一边说,一边跳下台阶,连走带跑。
“我去把江米泡上,打点年糕,晚上炸年糕吃。”大常站起来往厨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