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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等着吃谢青鹤单给他点的肘子猪蹄和松鼠桂鱼,这会儿就只看不吃。谢青鹤吃饭细嚼慢咽,也不会开口说话,伏传偶尔给他添碗汤,等得有些无聊,又开始摇晃屁股下的方凳。
谢青鹤顿时牙痒,看了他一眼。
伏传马上醒悟过来,张大嘴巴,轻轻把自己的凳子放平,做了个“我安静”的手势。
等到谢青鹤吃得差不多了,开始擦嘴喝茶了,伏传才忍不住说:“我是听见琴声出来的。找了好一会儿才知道您在这儿住下了。”
谢青鹤不太理解他的情绪:“嗯?”
“只铺了一张床。”伏传指了指屏风后的床铺。
谢青鹤连忙解释:“我在此独居。并没有与你同床共枕的意思。你不要误会。”
“我自然知道大师兄不会与我同床共枕!”伏传正要说重点,三娘子又在敲门,是来送菜了。
伏传还是魂体状态,能吃能喝,就是旁人听不见他说话,也看不见他的影子。谢青鹤便起身开门,接过三娘子手里的托盘,又给了一回赏钱。
一盆新做的松鼠桂鱼,炸得又甜又酸,另有一盘腊猪蹄,一碗酱肘子。
谢青鹤把菜放在伏传面前,说:“先吃饭吧。饭凉了。”
伏传先戳了一坨鱼肉,蘸着酸甜酱狠狠地吃了,想跟谢青鹤说话,谢青鹤又给他加了一块酱肘子,安慰他:“先吃饭,吃完再说。不着急。”
“我挺着急的。”伏传一边吃酱肘子,一边呜呜。
人在吃饭的时候,情绪会自然地放松,感觉到安全。
伏传心理憋着许多话,刚开始还有点心慌,不知道该怎么启齿。这会儿嘴里扒着饭,谢青鹤还守在一边给他夹菜,他慢慢就放松了下来,思路也变得更清晰。
“大师兄是什么样的人,我在暠县时就知道了,无论如何也不会欺负我的。”伏传说。
旧事重提,谢青鹤神色平静,没有说话。
“大师兄是要问我,既然知道绝无此事,为何这些日子总要避开您么?是我自己心里有鬼。梦里我对大师兄做了不伦之事,冒犯了大师兄……”伏传不敢抬头,筷子在鱼肉盆子里戳来戳去,“我守心的功夫做得也不好,怕大师兄训斥责备我,也不敢跟大师兄说……就,只能避开些……”
“我也知道大师兄误会了。”伏传嘴里的饭食都嚼得干干净净,筷子还在戳鱼肉,“是我的错。我故意的。我想大师兄也不会真的不理我,等我自己这里处理好了,再跟大师兄解说此事……”
“我就是仗着大师兄宠爱我,才敢这样的。”伏传很是愧疚。
谢青鹤帮他把鱼肉夹到碗里,说:“没事。吃吧。”
“大师兄独自住到客栈里,屋子里只铺一张床,不愿与我亲近了。不是‘没事’,事情很大。”伏传也不肯再吃饭了,放下筷子起身,垂手低头站在谢青鹤跟前,“十支香,好么?”
“一场误会,不至于此。”谢青鹤拿勺子帮他拌了鱼汤饭,“快吃饭吧。”
伏传小心翼翼地看他的脸色。
谢青鹤想了想,伸手在他肩膀上轻轻拍了一下,让他坐下:“真的没关系。”
伏传才在他的安排下重新坐了回去,拿起勺子舀了一勺饭,边吃边说:“那我能在大师兄的房中铺一张床么?这事是我故意放纵,才使大师兄误会,还让大师兄伤心了。我知道大师兄不喜欢看我跪经,那……要打我几下么?”他眼睛在屋子里乱转,落在插在花瓶里的鸡毛掸子上。
谢青鹤用手挡住他的眼睛,不得不给他解释:“只是误会而已,说明白也就是了。你要陪着刘娘子,我以为你想住在别馆里。”
伏传马上反驳:“我也想跟大师兄在一起。”
“晚上我自然会去别馆陪着你。”谢青鹤见解释不通,只好改口,“给你铺上床吧。”
伏传这才低头大口吃饭,又是猪蹄又是肘子,吃了个风卷残云,才满足地拍拍肚皮,还要开个嘲讽:“宫里的饭菜都是好看不好吃,那皇帝妃子们,一天天地过的什么日子。”
谢青鹤递了茶水给他漱口,他拿毛巾擦擦嘴,又去动覆着丝布的琴案。
“会弹琴么?”谢青鹤问。
伏传笑道:“会一点点,弹得不好。”
“琴是述情自娱之物,哪有弹得好或是不好的说法?”谢青鹤习惯地点评了一句,又怕伏传多想,便对伏传笑一笑,不再继续说了。
“我是真的弹得不好啊。大师兄是想听曲子么?我给大师兄唱个小曲儿吧?”伏传很狗腿地说。
谢青鹤没有拒绝的理由:“好啊。”
伏传也想了一会儿,还清了清嗓子,站在窗边,看着满城灯火。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凿井而饮,耕田而食。”
“帝力于我何有哉?”①
他唱这首歌的时候,用的是早已不在世兴的古语,当今世上除了传承极其古奥的寒江剑派,几乎没有人再懂得这种语言。就算他此时不是魂体状态,歌声能被人听见,除了谢青鹤,也没人听得懂他在唱什么。
唱完第一遍,伏传又唱第二遍。
琴以述志,歌以言声。
谢青鹤微微闭上眼,听着小师弟略带青涩的声音,仿佛回到了观星台上。
带着伏传溯往近两个月,二人都跟着伏蔚的记忆被困在了未央宫与龙城之中,眼看着天底下至尊至贵的家庭上演着一幕又一幕近乎荒诞又残忍的闹剧。伏传先是同情伏蔚,复又怜悯羊妃,讨厌宫中随波逐流趁势下黑手的各方势力,又觉得一切罪恶的根源都在乾元帝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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