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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拿一根楔子在手里有什么用?你是想要偷袭我?”谢青鹤端起一盘青枣,放在地上,“都是习武之人,当知一身功夫得来不易。日夜不歇,寒暑不辍,你既然有如此坚毅磨砺的耐性,想来不是自甘下贱之人。我无意折辱于你,或不得好活,必得好死。”
被谢青鹤拆穿之后,那人才缓缓坐了起来,将手心摊开,果然握着一根木楔子。
他无法说话,指了指咽喉。
——云朝带着他与时钦赶路,嫌他俩太吵,直接就把他俩的哑穴给封了。
谢青鹤左手轻挥,凌空解去了他的穴道,这人看着谢青鹤的眼神就带了一丝惊异。
谢青鹤如今虽解去了幻毒,大半修为仍旧在镇压体内群魔,看上去也就是个不入流的普通人,陡然露出这一手,自然让人惊异。
“你分明听见时钦唤我‘大师兄’,也听见我说‘寒云师弟’,为何露出这样惊异表情?”谢青鹤就不想惯着这群撒谎成性的东西,撒谎也要讲智商的,前后打个圆场不行么?
“我听说寒江剑派大弟子身吞群魔,早就死在乡野之中。”那人开口说话就似含着一口浓痰,嗓音粘黏,叫人异常不适,“原来你还活着。”
“隐修之士?”谢青鹤问。
“你不必问我来历。我叫鱼慕华,是无家无业之人,功夫得自一本古书。从前打家劫舍过活,本想去吞星教的豫南分坛做上一票,他们花钱雇我,三五个月替他们打一次架,日日都花钱供奉我,我就披上他们的法衣,做了吞星教的长老。”那人说话倒也爽快,开始交代来历。
谢青鹤点点头:“你与吞星教全是钱财联系,没有其他关系。”
“你使人捉了我们来,是想问吞星教的事?这也简单。吞星教所有教众都有暗记,取二钱茶叶、一钱粳米,三碗水合煮成一碗水,以此茶米汤敷于手腕或是脚踝,会有特殊徽记呈现。有这标记的就是吞星教弟子,没有则不是。”鱼慕华说。
谢青鹤用手指在他身边虚虚画了一圈,转身进门。
“画地为牢?”鱼慕华伸手在谢青鹤划过的圈子摸了一下,没有任何感觉,“纯是告诫我?”
他心知此行凶多吉少,甭管是不是告诫,谢青鹤与云朝都在屋内,暂时没人管束他。虽说一身功夫都被封住了施展不出来,求生的本能却还在。拼一拼,可能会死。不拼一定会死。
谢青鹤拿着写好的几张符纸出来时,鱼慕华还在地上缓慢地爬行。
“我画过圈了。”谢青鹤说。
鱼慕华连回头的动作都慢得让人崩溃,谢青鹤直接把他拖回了虚画的小圈里。
一直在用慢动作的鱼慕华才瞬间恢复了正常,望着谢青鹤的眼神充满了不可思议与惊恐,仿佛看见的不是人,而是妖魔鬼怪:“你对我做了什么?我为什么……动不了?”
这是谢青鹤多年入魔又兼溯往之后,寻找到的一点小窍门。
他可以暂时把人放进一个极其微小的小世界中,比如一个小圈,此人就会暂时与大世界隔绝。
谢青鹤的能力还不算很强,因此,小圈里的人能够凭借自己的力量,突破两个世界的壁垒。但是离开小世界之后,被圈在小世界的身体魂魄都与大世界格格不入,一举一动都会变得无比艰难——就像是隔了一层穿不透的膜,走得越远,行动越艰难。
这里面涉及的玄机太过惊人,谢青鹤连亲近之人也未必透露,怎么会告诉外人?
他将符纸贴在鱼慕华额上,捏诀念咒,再次施展溯往术,飞入鱼慕华的记忆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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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慕华没有撒谎。
他确实出身简单,家贫母病,父亲早逝,全靠在富贵人家做丫鬟的姐姐接济,除了给母亲买药续命,家里也能勉强吃得饱饭。好景不长,素来身体康健的姐姐一场急病就死了,主家赏了几两丧葬银子,还有个小少爷跑来哭了两场,家里最大的经济来源也就没了。
姐姐死的时候,鱼慕华年纪还小,母亲强撑着病体替人浆洗衣裳赚钱度日,没半年也死了。
鱼慕华没有饭吃,只得自卖自身。
奈何已经懂事的男童根本不值钱,想卖身也不容易。
这年月,买香火都要一两岁不知事的,养大了才知道孝敬父母,已经懂事的多半都是白眼狼。
大户人家也不肯买男童,女童还能从小教养当个使女丫鬟,资质好的充作养女送出去当妾,也是一桩风雅之事。男童有什么用处?养大了也就是个苦力,何不如直接买个成年苦力?还省了几年的饭钱。
鱼慕华饿得奄奄一息快要死去的时候,窝在一间私塾的墙边,被老塾师给救了回家。
那时候正在乾元帝统治下吏治最昏暗、朝政最荒唐的时机,贪腐横行,民不聊生,读得起书的学生也没有几个,老塾师也不好催促学生们交束脩,日子过得非常清苦。
鱼慕华吃着老塾师省下的口粮活了下来,跟着老塾师读了几年书,并在一本古书上学会了武艺。
乾元二十年,永兴大旱。
鱼慕华仗着所习武艺,每天悄悄溜出去偷点吃的,喂饱自己,孝敬老塾师。
然而,一地遭灾,吃食总是越来越少。他管得了自己与老塾师,却管不了附近的村镇乡民。灾民们开始吃草根树皮,易子而食。人在浑噩与死别的惨剧中,很少能保持理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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