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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会儿已经不是跪着听训的格局,伏传躺在榻上,鼻翼间都是熟悉的熏香,自然就有了几分放松与脆弱。偏偏谢青鹤还坐在他身边,一只手拍着他的肩膀,温言安慰。
“我不是故意闹事。”伏传拉着谢青鹤的手,略有些哽咽。
人若在床上拥被而坐,背墙腹毯时,戒心最强。反过来,若是侧躺在床上,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的人,与之心腹相对,授以信任,几乎不可能生出多少抵触与戒备。
伏传与谢青鹤如今所保持的,就是最没戒心的姿势。
“你说不是,那就不是。”谢青鹤安慰道。
“我也不知道会在空间里待上半年之久。刚开始只是想养好骨折的伤势。”伏传说着就很伤心,抹了抹眼泪,“我……摔断了骨头,不敢回来。我怕大师兄认为我不消停,故意摔断骨头。我不是故意的,是个意外。可是我解释不清楚。”
“我怕大师兄以为,我就是吃不到糖葫芦就在地上打滚、用黄泥擦脸的蠢孩子。”他紧紧拽着谢青鹤的手,替自己辩解,“真的是个意外。我不敢让大师兄知道我受伤了……”
这就是症结所在。
谢青鹤点点头,结论道:“心有挂碍,便生嫌隙。”
倘若没有求爱不得之事,伏传会这么小心翼翼么?会担心自己被误解么?有些事存在就是存在了,粉饰太平只能保持表面光鲜,内里终究是不一样的。
伏传被他八个字噎得有点说不出话,眼神退避示弱:“大师兄,我想明白了,我以后不会再痴心妄想,自然就不会与大师兄生出嫌隙……若再于此事上行差踏错,罚我此生再不能见大师兄。”
谢青鹤看得出来,伏传也就是打个嘴炮,若真的放下了那丝妄念,哪里还会这么痛苦?
他七个月前就决定让伏传如愿,此时也没有改变想法。
只是,如今的时机不大对。这时候跟伏传说可以相好,很可能会让伏传生起错觉,认为凡事只要作闹一番,损害自身,置气不归,大师兄就会妥协认输,满足他的愿望。
所以,哪怕谢青鹤已经有了决定,这时候也不能告诉他。
惟有伏传先一步低头,放弃对抗的姿态,重新对谢青鹤打开心扉,说出这段时间的经历,谢青鹤才能把七个月前就决定相好的事情告诉他。
“断了几根骨头?”谢青鹤关心地问。
伏传就给他指:“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和这里……得亏我带着大师兄给我的药,这根骨头恰好触地,都断得开花了……若没有续断膏,只怕如今走路也要一瘸一拐。”
谢青鹤见面第一件事就是打量他的身体,伏传恢复得非常好,没留下任何遗患,可见不止是谢青鹤的伤药起了效用,祖师爷空间里的长生草也出了大力气。
“养了多久呢?”谢青鹤想问的是后边几个问题。
“差不多两个月就好了。”伏传也意识到这一点,犹豫片刻之后,“后面几个月,都在驱除蛊毒。那蛊毒令我生出幻象,具现了一个极其可怕的敌人,总是在追杀我……”
谢青鹤想起仙女山上凌乱的战痕,全是伏传一人留下,这样也就说得通了。
“蛊毒?”谢青鹤问。
这就是伏传为什么不想解释。
说了一件事,就会牵扯出另一件事,最后发现什么都遮掩不住。
情蛊是石步凡所下,目的也不是要害死伏传。伏传能体谅这一点,认为石步凡罪不至死,谢青鹤未必这么想。敢对寒江剑派的掌门弟子下蛊毒?云朝的剑可不饶人。伏传要替石步凡求情,就得解释石步凡为什么罪不至死——就得说出那不是杀蛊,而是情蛊。
那石步凡为什么从前不敢下情蛊,这回就敢下了呢?因为他吃了妖僧的催情药。
吃了催情药状态不好的石步凡,为什么能暗算到状态很好的伏传呢?
因为伏传一直在照顾中了催情药,嘤嘤不休的石步凡……
最重要的是,为什么伏传知道石步凡给他下了情蛊,却又没让石步凡给他把蛊毒拔除呢?反而要自己躲在祖师爷空间里,花了好几个月的时间,让长生草帮忙驱除幻象?
这种侧躺在榻上,拉着大师兄的手,偏头就能遮住脸的姿势,太容易摧毁一个人的戒心。
伏传歪着说了几句话,被谢青鹤温言安慰几句,许多顾虑都在谢青鹤的温柔注视中消失了。
他扭扭捏捏地把事情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含混不清地说了二人在山洞里的荒唐事,说:“我与他不欢而散,彼此都很……”
这种事情的对错很难说。
如伏传始终拒绝石步凡,对他的冒犯严词拒绝,大为光火,这事自然是石步凡理亏。
问题是,伏传也曾有过一时的软弱。对谢青鹤的绝望使他自暴自弃,尝试着接受石步凡的追求。只是情感上有了一丁点儿的软和,身体却完全不配合。石步凡兴冲冲地想要与他好,结果被他一次次推拒,最后干脆吐了一身……这对石步凡而言,绝对是彻头彻尾的羞辱。
所以,闹到最后,伏传也觉得自己理亏,不能对石步凡那么理直气壮。
二人闹到不欢而散时,都忘了情蛊这件事。
——伏传是真的忘了,石步凡是不是真的忘了,谁也不能肯定。
这就是伏传最难启齿的一段,也就是他的难言之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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