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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在谢青鹤的时代,阳驰阴途术已经失传,他只在典籍里见过此术的记载,没见过具体施法仪程,忍不住竖起耳朵听谭长老念了什么。
“乖乖的,乖乖的,吃了我的米,小嘴黏黏的。乖乖的,乖乖的,不吃我的米,小嘴吧唧吧唧。乖乖的,乖乖的,稻谷生稻米,阴土生阴地。”翻来覆去就是这么几句,简直洗脑。
谢青鹤听得若有所思。
他自然知道咒文与修者与天地万物沟通的方式,重点是沟通,说什么并不重要。
历代修士所持颂的方言经历了千万年的变革,发音腔调都截然不同,同样一条咒文,南派修士与北派修士念出来也是截然不同两回事,却都可以自然纯粹地与天地万物沟通,可见语言并不重要。
当初谢青鹤能在心魔池里直接拿到地图控制权,也没有去学习魔言魔语。
谢青鹤觉得自己大概明白怎么回事了,但是,这也是语言无法形容的奥妙,能懂不能说。难怪这门刁钻的法术最终会失传——资质稍微差上一些,真的是领会不到。
他凭着多年修行的经验,觉得自己应该是明白了。
但是,蒋英洲资质太差,他就算明白了,也没办法实证自己究竟领悟了多少,领悟得对不对。
那边谭长老还对他露出了一点惋惜与怜悯的眼神。
谢青鹤:“……”真的不用。
废柴皮囊的拖累下,谢青鹤压根儿没注意到自己怎么就走进了阴路,只觉得大夏天丝毫没感觉到艳阳的热力,反而四面八方都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寒意透出来,那感觉就像是走进了透风的山洞里。
蒋英洲资质虽差,谢青鹤有元魂加持,是能看见阴界鬼魂的。
六朝古都,处处都有死人。死于盛世的鬼魂衣衫鲜艳,满脸欢喜,多半和生前一样开开心心地生活着。有妇人提篮买菜,有后生摇扇逛街。乐极生悲时,才会露出死亡时的丑态。殁于乱世的鬼魂就悲惨了许多,蓬头垢面面色凄惶,携儿带女没头苍蝇似的奔亡,小儿啼哭,老妪悲叹,一片荒凉。
都说乱世人不如太平狗,阳间才有时间更迭,阴界的时间是静止的。
同样一条街巷,盛世时,有黄狗在街上大摇大摆玩耍,吃着摊贩扔出来的骨头或是鸡鸭屁股、鱼头鱼尾,养得膘肥体壮,油光水滑。乱世时,逃亡中被父母抛下的三岁小女坐地哭泣,永远留在了这里。人与狗死在了同一块地方,狗追撵着小姑娘汪汪狂吠,小女鬼吓得不断奔逃……
谢青鹤自诩见惯世事心冷如铁,看着被大狗追撵哭泣奔跑的小姑娘,还是忍不住指尖一动。
黄狗呜咽一声,恶狠狠地回头。看见谢青鹤之后,迅速夹着尾巴溜边儿跑了。
谭长老对此相当意外。
“这条狗生在二千年前。”谭长老说。
谢青鹤点点头,附和道:“老狗。”
谭长老有点无语,问道:“能留在地府二千年的人魂也极其稀少,狗虽近人,胎生杂食,毕竟是畜生。你身上有何奇异之处,让它如此忌惮?”
谢青鹤面露惊讶之色,想了想,指着腰间的阴阳鱼:“可能是师兄借给我的这条腰带显灵?”
谭长老想骂他。
谢青鹤把自己早就编造的身份甩了出来,大概是据此三百年前,寒江剑派有一位姓施的内门弟子,因牵挂世俗家累,从登天阁出师下山,从此留了一支血脉在外。
“长老您也看见了,我没有修行资质,遇事也只能央求寒山援手。”谢青鹤说得可怜。
寒江剑派重法脉不重血脉,实际上对门内弟子的血脉后人非常宽容。如紫竹山庄的冼夫人,她偷学了寒江剑派的剑术,借用寒江剑派的名头唬人,上官时宜这么多年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来没有去拆穿惩戒她,念的就是那份同门香火情。
谢青鹤说自己是施菀泽的八代血裔,外得族谱都连不起来那一种,谭长老也没有怀疑他。
——三百年前,施菀泽登天阁出师,这事不足为外人道,知道的肯定是自己人。
他祭出了这一杀手锏,谭长老明知道他在胡说八道,也没有继续清问。
两人又往迁西侯府的方向走了几步。
谢青鹤回过头,发现刚才被他救下的小女鬼正远远地缀在身后,一直跟着他。
不等谢青鹤做出反应,谭长老反手洒出一把米,马上就有无数无人祭祀的饿鬼汹涌而至,将他二人背后的长街堵得水泄不通。那只小女鬼自然就被拦在了鬼群之后,再也不能跟着谢青鹤了。
谭长老语重心长地说:“你既有家学,想来也明白人有三魂,死后惟有地魂长留阴界。天魂归了天,人魂去投胎转世。地魂是识魂,没有感情,也不懂得知恩图报。她跟着你,只会妨害你。”
谢青鹤点点头,说:“我知道。”
说话间,二人已经抵达了迁西侯府。
在阴间行走需要绝好的定力,因为阴间没有时间流逝,一切都是重叠的。这与谢青鹤曾经的心魔池之行还不一样,心魔池的时间与现世重叠,只是空间被隔开了。走阴路则穿行在亘古不变的死寂中,一眼不慎就会陷入逝去的陷阱。若是定力不够,很可能连迁西侯府的门开在哪儿都找不到。
谭长老一直用拂尘勾着谢青鹤的腰带,哪怕谢青鹤吓退了黄狗,他也不曾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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