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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九阳?”谢青鹤很意外,“你怎么会在这里?阿母呢?”
    常朝穿得很精干,浑身都是鲜血与药味,手里还扣着一把短剑,轻声解释说:“说来话长。府卫突然来拿我,说我派人去刺杀詹玄机,也不给我解释的机会,非要将我当场格杀。无奈之下,我只好跑了出来,本想来找小郎君商量对策,听说小郎君和隽儿都去了詹玄机家中,就打算在府上稍等片刻……”
    这也是谢青鹤的推算。听说常朝杀死府卫逃跑之后,他就知道常朝会来找自己。
    所以,他才会告诉伏传,说常朝知道哪里最安全。
    ——他的地方最安全。
    “后来不就裹乱了吗?听说后宅有奸细去偷袭东楼,我担心阿姊的安危,她本就不受待见,在府上也没人真心爱护她,真要乱起来,只怕谁都顾不上她。我就打算往后宅来看一看。”
    “刚好撞见姜夫人清理内贼。”
    常朝似乎想吐槽姜夫人两句,想起谢青鹤很敬重姜夫人,生生咽了下去。
    “阿姊就在姜夫人身边,叫我帮手,我当然得护着阿姊,这不就……”
    常朝指了指满屋子的尸体。
    谢青鹤从头到尾都不相信姜夫人是奸细,她若是奸细,为什么要对与自己毫无血缘关系的陈丛那么爱护?正儿八经来成家的正室夫人才有爱护庶子的必要。若姜夫人将陈起视为仇敌,将陈家视为出间的凶险之地,她就不该对这地方的妾室、庶子施以感情。
    但,这世上并没有十成十的把稳之事。以常理推断,姜夫人不该是奸细。万一她是呢?
    直到此时,谢青鹤这颗心才真切地放了下来。
    只要姜夫人不是奸细,刺杀詹玄机的人就不是她,这一连串事件也都与她无关。
    “阿母与叔母在何处?”谢青鹤问。
    常朝拉他进屋,将门掩上,说:“在里面。随我来。”
    这里是姜夫人的居处,谢青鹤小时候常来常往,闭着眼睛也不会走错。常朝带着他走到后边,那里有一间很狭窄的屋子,原本是用来放被褥箱笼的小仓室,没有窗户,只有一扇门进出。
    还未走近,谢青鹤就听见常夫人的声音,似乎在劝说姜夫人:“……总会随着阿姊。也不到那时候。丛儿和隽儿都会想办法,阿姊要放宽心……是九阳吗?”
    常朝连忙答应:“是。小郎君来了。”
    常夫人也很高兴:“对不对?丛儿来了。”
    常朝将门推开,屋内黑漆漆一片,半点光亮也无。谢青鹤只能勉强看见姜夫人与常夫人的身影,常夫人陪坐在一旁,起身来和谢青鹤见礼:“丛儿来了。太黑了,九阳掌灯来。”
    常朝又转身去找灯火。
    谢青鹤慢慢适应了这间小屋的黑暗,慢慢走到姜夫人身边:“阿母?”
    姜夫人背对着门坐着,也没有回头看谢青鹤一眼,更没有与谢青鹤说话的意思。
    谢青鹤看不见她的表情,也不知道她此时的情绪。往前面瞥了一眼,常朝给两位夫人准备了一个火盆,在这个狭窄的小屋内足以保暖。谢青鹤与姜夫人之间隔了一张长几,他在这边坐下,沉默片刻,不等常夫人打圆场,他说:“阿母坐在这里不冷么?”
    常夫人一愣。
    姜夫人已经听懂了,侧过头看了他一眼,说:“过来吧。阿母这里暖和。”
    这时候常朝捧着灯烛进来,屋内多了一抹暖黄的光芒。
    谢青鹤动手将长几撇到一边,依着姜夫人的身边坐下,姜夫人就用她宽大的裙摆盖住谢青鹤的膝盖,又吩咐常朝:“把火盆挪到小郎君身边。”
    常朝挪火盆挪得明显夹带私货,那火盆看似离谢青鹤近了一分,实际离常夫人更近两分。
    在场所有人都看出他的偏心,姜夫人和谢青鹤都没当一回事,常夫人哭笑不得。
    “我本不该叫你这么为难。”姜夫人说。
    谢青鹤并不清楚姜夫人的心思,这会儿也没说话,静静听着。
    “从我出生之始,懂事之初,就为我的门第姓氏所骄傲。我是家中长女,与兄弟们一起读书习武,精擅六艺。我也知道,在某个好日子,我会披上嫁衣,带上家族的善意,去与身份地位足以与我匹配的君子举行婚礼,此后绵延子嗣,做母亲,做祖母,终此一生。”
    “只是阿母的婚事,一开始就没弄对。”姜夫人没有细说她被陈家逼婚抢亲的往事。
    “我五岁的时候,茜姑就被送到了我的身边。我与她一起长大,她照顾我的一切,知悉我的一切,我不知道我身上有几颗痣,她知道,我不知道我几时开始发胖,她知道……她什么都知道。”
    “她是我父派来相州的死间,她知道,我不知道。”
    “我的使女,我的仆妇,我的女护卫……我以为她们都听我的命令,敬爱我,尊重我,服从我。今天我才知道,原来她们不听我的话,她们听茜姑的话,听我父的话。”
    “茜姑教我,‘人尽夫也,父一而已,胡可比也’?”
    姜夫人突然将长几掀翻,上面的饮食灯台都在瞬间被打翻在地,囫囵滚了一地。
    “我十岁便读《左传》,岂不知道人尽可夫的道理?!当日兵临城下,舍我全家,阴谋奸细于我身周,整整十二年!从未对我泄露一句真相!直至失风之时,只管对我说‘人尽可夫’——如此亲族父母,与禽兽何异?!我便只有这一个父亲,还得替他死几次?!”姜夫人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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