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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尤其让伏传觉得伤心的是,他做错了事,他愿意认错,也愿意受罚,还可以承诺以后绝不再犯。大师兄明明知道他那么尽力地想要保护凉姑,却丝毫不顾及他的想法,执意处死凉姑。
    ——这已经不是出于爱护的教训了,而是最刻骨诛心的惩戒,是故意要他内心煎熬受苦。
    伏传不愿意相信这一点。
    他和谢青鹤定情多年,相伴多年,他觉得大师兄不会这么对他。
    可是,他也无法解释那枚尖的存在。如果不是这样,尖为什么会在大师兄手里?
    “你往旁边站一站。”谢青鹤用刚刚绑好的茅草笤帚扫除沉积的灰尘,见手上污秽,便用胳膊圈住伏传,轻柔地将他往边上带了带,“怎么?累了么?屋里都是灰,你去外边玩。”
    伏传没有从他的态度中看出一丝积攒的责怪与按捺的火气,大师兄就是那个一直都很宽和温柔的大师兄,让他觉得自己总是很安全,总是很受欢迎,不管对大师兄说什么,都会得到支持和鼓励。
    “大师兄。”伏传突兀地开口。
    谢青鹤注意到他声音上扬,似乎攒着些怒气,很意外地回过身:“嗯?”
    小师弟很少对自己发脾气。谢青鹤对伏传的不满很重视,顺手放下笤帚,没有水洗手,就将两只手竖在身边,走到伏传跟前。因小师弟个儿矮,他还刻意弯腰低头,问道:“怎么啦?”
    伏传定定地看了他片刻,偏头说:“我来扫吧。大师兄歇着。”
    谢青鹤也不知道他究竟发什么脾气,但他知道小师弟不会无的放矢。伏传已经捡起笤帚开始呼呼扫地,谢青鹤正要追问,见状先被逗笑了:“你这是气傻了么?”
    伏传茫然抬头:“啊?”
    谢青鹤指了指他扑了一脚灰尘的鞋:“侧身往边上扫。怎么尽往自己脚上招呼?”
    伏传打小就是寒江剑派的掌门弟子,也是在李钱跟前娇养着长大的,平时给师父、师兄端茶倒水是应尽的礼数,扫地抹灰的事还真轮不上他。这会儿学着谢青鹤弯腰扫地,他也没多少经验,扑簌扑簌几扫帚下去,灰尘全揽自己怀里了。
    “没留心。”伏传也不犟嘴,往旁边侧站了一步,弯腰继续扫地。
    谢青鹤跟在他身边,问道:“刚才是想说什么?”
    伏传扑簌扑簌扫地。
    谢青鹤不大喜欢这样,他一直很在乎沟通效率,同样一件事就不喜欢说第二遍。他喜欢的伏传也不是磨磨唧唧的性子,有话直说从不遮掩。现在伏传突然一改常态,他不大适应。
    “很多事情,你若不说,我想不到。”谢青鹤停住了脚步,不再跟随伏传。
    就在此时,林姑抱着冲洗干净的瓦罐走了回来,说:“我打水回来了。我来扫第一遍,你们拿小抹布擦一擦就是。”低头看见伏传脏兮兮的鞋子,“快把鞋换下来。”
    林姑的归来打断了师兄弟的谈话,三人合力把屋子收拾了个七七八八,好歹是安顿了下来。
    这时候天气渐渐暖和,夜里睡觉倒也不是非得暖衾厚铺,茅草厚厚地铺上一层,覆上包袱皮与大衣裳,也能栖身。谢青鹤出门买了些吃食,还带了个小铁锅回来,就在屋内架了个火堆,煮些汤食。
    伏传还记得林姑今日的遭遇,一直跟在她身边,有时候还会歪在她的怀里。
    坐在火堆前,看着铁锅里咕噜咕噜沸腾的汤食时,林姑有些恍惚了,说:“我若真有一个像小君子这样贴心可爱的孩儿,该是多么有幸。”
    不等伏传说话,林姑已经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连忙找回:“是我冒犯了。”
    伏传安慰道:“林姑年纪也不大,想要孩儿总会有的。”
    林姑只是笑了笑,盯着袅袅升起的水气,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夜里伏传还要去客栈查看情况,吃过晚饭之后,谢青鹤就催着早些休息,折腾了一日林姑早就疲惫不堪,很快就沉沉睡去。这个沉默的女子似乎聪明,又带了两分不伶俐,前几日险被少主人砍杀,今日又承受了这么大的不幸,她始终不哭不怨,默默地承受着,如常地生活着。
    伏传似乎不想被谢青鹤追问下午的事情,林姑睡下不久,他就借口去客栈探查,悄然离去。
    谢青鹤找到了米粉布囊,打开系带,翻出那枚尖。
    思忖片刻之后,他又把尖放了回去。
    下午出去采买食物和锅具时,谢青鹤还带回来几样草药。他并没有亲口安慰过林姑,但他知道,阴阳交济,妇人可能会怀孕。不管林姑想不要要孩子,她应该有自己的选择。
    谢青鹤将草药放进锅里,浇了两碗水,慢火熬煮。
    半个时辰之后,药熬好了。
    恰好小师弟不在,谢青鹤想要去叫林姑醒来,跟她商量吃药的时,凑近了才发现这个一直默默不语的妇人,睡梦中尚有两行眼泪从眼角落下。
    人,岂会不知道苦楚?
    醒着的时候不能哭,梦里也会忍不住为自己悲泣。
    谢青鹤沉默片刻,又退了回去。
    这天气还不到一碗药放着就馊的地步,明天喝药效也不至于差很多。实在不行,明天再去采一回药罢了。这个白日里撑着坚强的妇人好不容易在梦里哭一回,谢青鹤不愿打扰。
    久等小师弟不回来,谢青鹤本想出去接,想起米粉布囊里的那枚尖,又沉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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