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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青鹤难得一回态度不那么坚定:“人与人所求所想皆不相通。有人愿意苟且活过乱世享新朝太平,也有人宁愿殉国死家求个念头通达。我放了缵缵一回,她自己又回来了。我保了华家一回,花费心思将他们监看起来——华辟都能生出乱子来。我想不想保他们,也不是我想就能成。”
“我听利叔说昨夜发生的事情,华辟涉事无疑,阿父想必不会放过华家。”伏传说。
“还记得上一回,我们住在周家小院的时候吗?”谢青鹤突然问。
伏传想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谢青鹤说的是上一次入魔,他是伏草娘的那一世,旋即点头:“周家怎么了?”
“你我皆在周家的贫门小院住过。巴掌大的地方,人住得多了,就不会有秘密。那时候,我与你每天几时寝起,桌上吃什么菜,一天换几身衣裳……家里上下都清清楚楚。华家籍没之后,从旧宅搬出来,住在青州府拨给的驷院排房——华辟能藏得住多少秘密?”谢青鹤说。
伏传从懂事起就是寒江剑派的掌门弟子,连苗苗山居都没住过,很少考虑住处与隐私的问题。
排房里没什么花园草木,横来竖去都是屋子,住的都是人。隔壁打呼都能听见。华家上下不可能没人知道华辟私会缵缵之事,只是出于种种顾虑,没人去阻止,更不可能有人去举报,纷纷选择了视而不见。
“可利叔刚才说,阎荭的属下禀报,确认只有华辟单独接待了缵缵,没惊动任何人。”伏传说。
谢青鹤似笑非笑地说:“那你觉得他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故意撇清了华家其他人,还是束了个口袋放在那儿,等着我去替华家妇孺等无辜者求情呢?”
这说法就很骇人听闻了。
伏传问道:“他为何要害大兄?阿父如今深为器重大兄,与大兄为敌,不是自毁前程?”
“我也不大熟悉他。就目前来看,他的目的很可能不是害我,而是自保。昨天陈起叫我过去,架起阎荭又半路抽梯,大约是又犯病了——我能察觉出陈起不喜欢我与阎荭有正面的联系,阎荭能在他手底下办了十多年脏事,想必也很了解他的麻雀心眼儿。”谢青鹤说。
伏传认为,除了大师兄,可能没什么人搞得懂陈起的古怪心思。他直接放弃分析此事,问道:“那大师兄打算怎么办?”
“顺从本心。”谢青鹤从不因噎废食,“华家人或许不无辜,妇孺总是无罪。”
往日陈起在前线屠城灭家,杀人从不眨眼,谢青鹤年纪小,又不在跟前,实在无法阻止。如今他人在青州,又受命理事有了参赞之权,就不会担心被陈起罪责而闭口不言。
伏传开始为今天将要发生的一切担心了:“以阿父的脾性,只怕不肯饶恕华家妇幼。”
谢青鹤神色不变:“总有办法。”
他俩在屋内坐了半天,陈起睡到中午才起来。夏赏过来请谢青鹤过去侍奉汤药,伏传明明记得谢青鹤说要给陈起停药了,今日也不曾准备煎药,谢青鹤却依然拿了一包药材出门。
抵达正殿之后,陈起还在床上,等着儿子去孝顺。
谢青鹤服侍他更衣洗漱,这时候阎荭来拜见,谢青鹤借口煎药,直接避了出去。
果然不出谢青鹤所料,陈起根本不惧怕什么刺客,对于女刺客,他甚至有一种病态的感兴趣。
药还没煎好,缵缵已经被送到了紫央宫,就在殿前谒见。
——陈起既未称王,也没有世禄世爵,无数败在他手下的诸侯至不济也有个将军、太守的官职身份,陈起是一概没有。往昔他与诸侯们文书通信,也被对方尊称过“将军”,对此陈起并不稀罕。
缵缵身为秦廷公主,被送到紫央宫殿前时,她却很谦卑地对陈起使用了“谒见”二字。
与缵缵的谦卑恭敬截然相反,陈起双腿大张坐在榻上,简着中衣,袍子披在肩头。莫说是接待秦廷公主,他接待东楼幕宾时都不会这么吊儿郎当。
很显然,在陈起眼中,他见的就是个花言巧语、垂死挣扎的小奸细。
“你说,你是大秦公主。我知道燕城王出狱之后,你就在他身边行奴婢之事。那之前呢?”陈起也不关心什么死间名册,他似乎对缵缵的身世深为好奇,“燕城王在秦帝的监狱里待了十年,这十年你在什么地方?……给太子当奴婢?”
这不仅仅是质疑缵缵的身份作假,认为她不是真正的秦廷公主,还带着非常明确的羞辱之意。
缵缵孤身立在殿中,面不改色,说:“妾自幼侍奉经典,充任灵间女史。燕城王出狱还府之后,身体不甚康健,天子诏命妾往王府侍奉燕城王起居。妾在燕城王府,确是行奴婢之事。”
“从未听闻一国公主不受万民供养,却去看守书册。秦廷说你是十一世皇帝的公主,为何故天子在世时不曾册封,他死了,妘使才将你册封为长公主?”陈起又问。
这问题戳中了缵缵的痛处,她依然神色不变:“天心难测,妾也不知。”
陈起马上就对她失去了兴趣,挥手道:“剐了吧。”
“妾此来是奉天子密令,献死间名册于陈君,愿与陈君商讨共和之事。”缵缵急忙说道。
陈起将岔开的双腿抽回来,掖了掖自己肩上的袍子,看着缵缵满眼好笑:“小丫头,我这里就有一张全舆图,你睁开眼睛看一看,你的大秦还剩下多大的地盘?这些年我从西打到东,从南打到北,你名单里的妘家的死间,可曾有一个跳出来为你的大秦效死拼命?当日他们都龟缩不出,如今你妘家天下亡了大半,还指望他们逆势而出,为你的大秦以死报效力挽狂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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