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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苍原看了简灏一眼,简灏便接过妹妹手里的大包干果:“你玩儿去吧,我来剥。”
——这姓顾的不是好人!和颜小姐的事还没搞清楚,就敢到处撩妹子!
这几个故事说完之后,所有人的感觉都像是做了一场很奇妙的梦,分不清楚哪是真哪是假。东门街坊都在和身边人评价各个事件中的是非好坏,那边信奉安仙姑、前来烧祭的妇人们则陷入了沉思,故事听完了,那就要面临信仰坍塌的问题了。
她们一直信奉的安仙姑,其实是个连自己都无法保护的弱女子,被父兄沉在河水里含恨而死。
——就在前面那条河里。
安仙姑没有什么法力,也不能赐福去灾,她就是个弱女子。
原来,从来就没有什么安仙姑。
原来,从来就没有任何能够拯救自己的力量。
这些曾经满怀希望的弱女贱妇,在听完所有摧毁期盼的真相之后,眼底的最后一束光也熄灭了。
一个圆脸妇人突然冲了出来,指着顾苹襄的脸,骂道:“你为何要撒谎!自来男儿有天佑,杏城好不容易出了一位专门保佑女子的神仙,你便要撒谎污蔑她,说她不存在!你们就这么害怕吗?”她又转身指着浩浩荡荡坐了一地的东门街坊青壮,“你们来了这么多人,不就是想毁了仙姑石吗?”
“仙姑石被你们悄悄摸摸地砸成几块,不许我等女子拜祭,不许她享受香火!”
“我冯淑娘第一个就不答应!”
“今日你们人多势众,又有朝廷的兵马镇压,我一个弱女子抵抗不得!但是,要我眼睁睁地看着你们诓骗世人,诋毁仙姑,那也万万不能!”
“仙姑娘娘,淑娘来侍奉你了!”
她说着就狂奔至河边,想要投河自尽。
然而,此时冬季枯水,河边都是乱石淤泥,她气势汹汹地跳下去,把脚崴了。
凌苍原追了上去,看见她拖着一条腿倔强地往河里蹦,那乱石滩两条腿完好走着都费劲,只剩一条腿蹦跶就太过艰难,何况还是个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妇人。
冯淑娘单腿蹦跶的倔强身影太过搞笑,凌苍原出于礼貌实在不能笑出声,飞身而下,拦住冯淑娘的去路:“冯姑娘,我乃剑湖庄大弟子凌苍原。今日顾将军所透露的所有真相,剑湖庄都早已知悉。只是其中牵扯太多,不好公诸于众。还请冯姑娘想一想,当年涉及谋害安小姐的一干人等,今日岂有好报?早有人替安小姐报过仇了。”
冯淑娘怒道:“你让开!你剑湖庄管天管地还能管妇人是不是投河?”
凌苍原再次作揖:“姑娘三思。”
这时候简稻也追了上来,她是女子,一把抱住了冯淑娘:“你连死都不怕了,还怕辛苦吗?”
冯淑娘没好气地说:“你放开我!我要投河,我要自杀,我不活啦!”
正在拉扯的时候。
一道身影从河面上摄虚而至,足尖轻飘飘踩在空中,没有沾上一丝湿。
凌苍原与简稻都吓了一跳,如何高明的轻功,绝不是普通人。再见那人发束金冠、身披道袍,手里还抱着个空空如也的盒子,凌苍原心念一动,施礼问道:“可是伏前辈当面?”
伏传入道礼时,凌苍原恰好在家守母丧,无缘上寒山拜见。但,昨天在剑湖庄见了谢青鹤,得知伏传也在杏城,凌苍原算来算去,像这个年龄有如此功夫风度的年轻道人,除了伏继圣还有谁?
伏传点点头,说:“正是伏某。剑湖庄诸位侠士有礼。”
他刚刚遵从王姑娘的遗命,把她火化之后的骨灰撒在了河里,就遇上冯淑娘要跳河自尽。
“你是有什么无法消解的难处,实在活不下去了么?”伏传问。
冯淑娘被问得一怔,半晌不语。
“你不妨对我说一说。安仙姑能替你解决的事,我也能替你解决。安仙姑不能解决的事,我说不得也有办法帮帮你呢?冬天的河水,又冷又腥,死在里边任鱼虾分食,除了你自己,连吃掉你血肉的鱼虾都不能知晓你的苦闷不甘,岂不可怜?”伏传说。
冯淑娘隐隐被他说动,想要张口,看见他清俊飘逸的容颜,欲言又止。
伏传将抱着的空骨灰盒给她看,毫不避讳地说:“我今日才带王姑娘去杀了她的父亲复仇,你对我有几分信任了吗?”
这句话把所有人都惊呆了。他竟然就这么大喇喇地承认,他跟王姑娘一起杀了王老汉!
冯淑娘将信将疑:“你说的是真的?王姑娘为什么要杀了她爹?”她也是个聪明女子,问完就反应了过来,“那个当兵的说安仙姑不存在,那,安仙姑指点王慧姬,让她私奔的姘头得绞肠痧的事情,就不是安仙姑所为……难道是王老汉杀了王慧姬的姘头?她替姘头报仇?!”
伏传不肯透露王姑娘的隐私:“王老汉自有取死之道,也活该今日之报。”
冯淑娘将伏传和凌苍原都看了一眼,最后还是去看简稻:“他是很厉害的大人物么?”
简稻凑过去悄悄地指点案上的顾苹襄:“那一位大官,见了这位道爷的师兄,也要跪着说话。阿姊你可是撞了大运啦!有什么委屈之处,快些求求他!”
冯淑娘看着苍茫的河道,低头说:“我新嫁不到三年,丈夫便死了。公婆早死,家中无人做主。族里伯爷借口怕我改嫁带走家产,无论我如何发誓赌咒守一辈子,他们说,我是无子的年轻寡妇,家中也没有长辈管束,终究是信不过的——前些日子,有与我相熟的媳妇来告诉我,族里共议要将我发卖出去,将丈夫遗下的产业充入公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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