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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岂能不着急呢?内门突然多了一百多号人,彼此也不相熟,面上看着和和气气,实则谁也不服气谁。”伏传觉得很头大。最主要的原因是,这么多人根本没事做。
寒江剑派已经习惯了门内人才凋零,能被选入外门的孩童就少,能入内门的更少。通常都是由内门弟子统管外门事务,也就形成了内门核心高层,外门心腹爪牙的格局。
现在内门精英人员暴涨,事情还是那么几摊,叫谁理事、谁不理事?以什么做判断?
伏传实在没办法,只好一刀切,全都别动了。
——多了这么多助力,反而用不了,全都闲在手里,伏传那叫一个可惜。
“你想用谁就用谁,逮着谁就是谁。留在山上的都是有心修行登真的种子,他日说不得就与你我一齐飞升天上,这时候把他定做下一任掌门弟子,到了那一日,他是走还是不走呢?”谢青鹤与伏传的心胸眼界已经截然不同,伏传仍是活在凡间的伏传,他已不是昔日的谢青鹤了。
伏传很明确地感觉到了这一种差异。
往日谢青鹤总是很忙碌,闲暇时就坐在观星台的书房里,校订注解知宝洞的典籍。
如今的谢青鹤就彻底清闲了下来,每天没事就去晒晒太阳,沐浴着明亮璀璨的天光,好似八百年没见过阳光。变着花样做饭,一碗梨子清酿都能开心地吃很久。某次伏传从外门回来,看见谢青鹤躺在观星台的露台上,挨着早春的桃花就这么睡着了……简直是毫无掌门真人的体面可言。
可是,这样的谢青鹤,却让伏传有一种说不出的心动与喜欢。
世外仙枝,人间烟火。似乎都投映在大师兄的身上,融合成一种很独特的味道。
“顺其自然吧。”谢青鹤宽慰伏传。
伏传沉默片刻,问道:“大师兄和从前不一样了。果然是仙凡有别么?”
谢青鹤听得出其中隐隐的指责,旁人不满,他可以不理会,但现在不高兴的人是小师弟。
他将伏传推到榻上坐下,解释说:“我生来便是轮回大帝,执掌世间轮回,确实不能算人。”
“生而为人,面对雷电风雨,天高地阔,会有不可预知的恐惧与崇拜。但,你若觉得人便是卑微柔弱的一方,那才是低估了自己。人生智慧,体察阴阳,调治五行,逆天成仙,最终成了掌控雷电风雨的神仙——人当真卑弱么?”谢青鹤反问。
“我取回了前世记忆,对尘俗凡人的看法,确实有了很大的不同。”
谢青鹤看着伏传的模样笑了笑,说:“我执掌轮回的能力是天生的,睁眼就有。人从刀耕火种竭力繁衍生息到一世苦修飞升成仙,全凭祖祖辈辈的智慧、聪敏、忍耐、坚持。小师弟,你说,我何德何能,有何依凭,就能够去充作凡人的师长救主呢?”
“凡人,不需要神仙。他们自己就能做神仙。”谢青鹤说这句话的时候,非常诚恳。
这论调让伏传大为震撼,细想起来,又有一种说不出的悲切与澎湃。
早在杏城之时,谢青鹤就有“花生才关心花生命运”的说法,如今又以局外人的身份,评价了凡人飞升的逆天与骄傲。人群之中,确有英华。总是想着成为救主去路见不平、帮扶微弱的自己,是不是太过沉浸在神仙救主的幻梦中,压根儿就走错了路?
最早一批飞升天庭的人中龙凤,他们成了神仙,那么,他们真的帮助了下界凡人么?
真正的仙凡有别,并不是如大师兄这样不自诩救主、不做救主,正是自恃强能巨力、无边仙法的“神仙”,挺着高高在上的架子,施舍给凡人的仁慈与公平。
“大师兄,伏传受教。”伏传只觉得前途清明,豁然开朗。
※
寒江剑派拜入内门不到半年的一百多嫡传弟子,很快就被伏传差遣下山。
刚开始门内江湖都议论纷纷,认为是否是内门争斗太激烈,迫于情势压力,这一批从天而降的神秘战力不得已退出了寒江剑派的权力核心,从此败退。
很快,所有揣着种种猜测的吃瓜群众就发现,吾等心胸实在不够吃这么高级的瓜。
这一百四十八名内门嫡传弟子分散在天下各处,在闹市中筑屋收徒,讲经布道,开启民智。
不收束脩,不分男女老幼,有教无类。从读书认字、算账计数,到天文地理、收鬼捉妖。但凡你想学,但凡你学得认真,寒江下院的先生们全都教。
这期间自然发生了无数的混乱。
有乡贤士绅纠结群众围攻寒江下院,认为寒江下院是妖道祸国,应该打杀干净。也有当地守令带着衙门驻兵前往围堵,不准许寒江下院的女先生传授违反伦常的歪理邪说。
——类似于武力的攻击,都好解决。
——解决掉武力的攻击,一切就变得驯服而安静。
此后就开始发生其他的奇葩事件。
诸如某地某生上数九代都是穷鬼,这一世更是穷疯了,跑寒江下院啥也不想学,就想学点石成金术。要命的是,寒江下院的先生居然也不骂他赶他,真就教给他了!这学生学会了点石成金术,疯狂制造黄金,搞得某地金价狂跌,银子乃至于铜、铁,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比黄金值钱。
再有某地某生打小饿肚子,就想学禾丰穗足术。花所有积蓄赁了一亩地,吭哧吭哧种满了稻谷,每天十二次施展禾丰穗足术,不到秋收时就收了满仓稻谷。消息传出,本地所有农户都挤进寒江下院学法术,学会的农夫农妇天天美滋滋地侍弄土地,学不会的农夫农妇就蹲在寒江下院哭,那一年某地稻谷丰收,此后某地年年丰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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