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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的雪路散发着幽幽的蓝光,瘦长的树影不断掠后。骏马跃过了一株倒下拦路的死树,余光瞥见了什么,乔迩一惊,猛地拉住了缰绳,马匹喷着粗气,蹄儿重重地落下,踏飞了满地枯枝。
乔迩摘下了笠帽,抬起头来,目瞪口呆地看着在她头顶上的树枝吊着的十多个晃晃荡荡的死人。以及二十多米以外的雪地上翻侧的马车、货物,和横七竖八的尸首。
酒铺老板的消息也太不灵通了。拦路的哪里是魍魉,魍魉又不是卖大闸蟹的,净会绑人不吃人。这分明就是穷凶恶极的劫道所为啊!
贼人似乎已经跑远了,马匹的缰绳也都被斩断,全放跑了。
马车的轮子前,一个垂死的男人犹在痛苦地呻吟。看见了有人前来,他蒙上了死灰之色的眼中,忽然泄出了一丝亮光,抓着一块破碎的蓝色布巾,嘶哑道:“是……蓝、蓝巾贼,救……”
话没说完,最后一口气已经用尽。他的脑袋无力地垂到了一边,再也不动了。
乔迩支着下巴,伏在了马背上,暗自琢磨:“蓝巾贼?”
她的确听闻过,在这两年,有一窝臭名昭著的贼人,经常在九州的各地流窜作案,手段凶残。每次犯事,他们都会在手臂上绑一条蓝色布巾,故被称作“蓝巾贼”。
乔迩拉了拉缰绳,绕着马车一转,忽然看到了车顶冻住了的几簇红缨——这居然是一支送亲的车队!
蝶泽,婚礼,送亲……几乎是马上,乔迩就联想到了什么,不再犹豫,翻身下马,一脚深一脚浅地踩着没过靴面的积雪,掀起了那张破破烂烂的卷帘。
瞬间,一股浓郁的血腥味扑鼻而来。月光照入,乔迩瞳孔微缩。
车厢的一角,一个不成人形的姑娘歪倒在那,素色的衣裳被血染成了红色,脸被锐器划得血肉模糊,死不瞑目,实在是一幅让人不寒而栗的情景。
到底是多深重的仇怨,这凶手不止劫财杀人,还非得把人毁容。蓝巾贼无非就是劫财,最多加个劫色。可这少女,衣裳完好,只有容颜被毁……
这似乎,不太符合普通贼人的所为。
乔迩狐疑地捏着鼻子,忽然瞄到这具尸身的腰上,系着一枚薄玉银铃。
无声地把它摘了下来,她退回了雪地上,捧了一捊雪,将银铃表面的血迹洗掉。
微光闪烁的铃下缀着几枚碎玉,银身镌刻着古朴的“乔迩”二字。
乔迩:“……”
这是乔家的信物……不是吧,居然这么巧合——这个惨死的少女,就是那个与她同名同姓、即将嫁入姬家的乔家小姐!
她用指甲轻轻地刮了刮银铃。
虽然一时之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但是直觉地,她还是嗅出了一些不对劲的意味。
神出鬼没的蓝巾贼将乔家人全员灭口,偏偏要百密一疏地留下了一个最直接的证据——一块蓝巾。被劫杀的是姬家的新娘,不合常理的毁容,时间还刚好卡在婚礼的前夕……
恐怕,这不仅仅是一次意外之灾。
林风穿衣,一阵遥远的犬吠之声顺风传到了耳中,惊动了在默默思索的乔迩。回头一看,枝叶之后,已经透出了明亮的火把光芒……有大批的人马正在往这边赶过来!
乔迩的心脏一动,犹豫了那么一瞬间,她就下定决心,飞快地将手指置于唇上,吹了声哨子。她的马抬起头,尖耳一动,喷了口热气,就机灵地往密林深处跑去了。
乔迩补充道:“小心藏好!”
乔家的银铃被她系到了身上,乔迩蹲下,往自己身上扑了些污泥和血渍,把自己的脸抹成了花脸猫。
仆人的地位低微,难以行事。若想快点找到“那个东西”,那么,如今摆在她眼前的,就是一个千载难遇的机会,她绝对不能放过——“玉柝乔家小姐”这个身份,她得借用一段时间了。
当然,她不会白白占用这个名字。在离开蝶泽、归还身份之前,她一定会找出害得乔家小姐惨死的真凶是什么人,让凶徒以命偿命,就当做是借用这个名字的还礼。
不多时,十多个骑着骏马的弟子穿林而出,火把的光芒一下照亮了这片雪地,让满地尸首无所遁形,自然也映亮了缩在了破败的马车前的唯一一个活人。
“乔家的求救烟花,就是从这里放出的。”
“这、这是怎么回事?!”
为首的男人目光落在了乔迩身上,望见她的相貌时,先是一怔。再瞧见了她系在衣带上的信物,立即反应过来了:“您可是……乔小姐?”
乔迩点头,用惊魂未定的口吻,称他们路上遇上了蓝巾贼拦道,忠心的侍卫和侍女拼死掩护她逃跑,等天黑后找回来时,已经没有一个活口了,编得也挺像那么回事。
她的模样和信物都很有说服力,就这么蒙混过关了。为首的弟子抱拳,道:“原来如此,让您受惊了,请上马吧,我们这就送您回去。”
蝶泽,古为云烟浩瀚的大海,今为天下第一仙府。规模之庞大堪比小国。八街九陌,软红香土,集人间所有的繁华奢靡、风流雅恣于一城。入夜以后,满城的燐火明灯可让皎月失色,与烈阳争辉。镇守此地的姬氏,仙府就在蝶泽的岁邪台上。
姬家二公子姬钺白要成亲,注定了会是一场举世瞩目的盛事。
被人从山上接回来后,乔迩暂住在了岁邪台的一个雅致宽敞的房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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