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 少君霓裳
洛邑,是周朝国都洛阳的古称,洛邑为周武王定鼎之地,周成王“宅兹中国”之处。周武王迁九鼎,周公致太平,营以为都,是为成周洛邑。东周时期,周平王迁都洛邑,秦灭东周后,改成周为洛阳,为河南郡治,改王城为河南县治。
诺大的洛邑虽然不再是天子之城,但城邑的规模一如从前,仍旧是气势恢宏虎踞中原。河南是文信候吕不韦的封地,文信候府自然就坐落在洛邑城中最显赫的位置上。
当安车停在华丽的文信候府门前的时候,紫烟从车窗里看到了一群高冠博带宽袍大袖的士人分立在府门两侧,府门的台阶上一位身穿素白长袍头发花白,面貌清癯留着三缕长髯威严中带着书卷之气的男子,在他身边是一位身穿素雅衣裙面貌极美的夫人。
紫烟好奇的问红绵:“婶婶,我爹这么老?”
红绵笑着说:“不要乱说,这是你父亲的异姓兄长文信候吕不韦,之前他是大秦相邦,那位夫人是他的夫人崔姬。快随我去见长辈。”
当一身男装的紫烟出现在众人面前时,众人一片惊叹。原因无他,男装的紫烟太像白宣了,只不过比白宣小了好几号,而且也没有白宣拿两撇漂亮的胡子。
徐安和红绵牵着紫烟的手来到门前,还没等三人行礼,吕不韦和崔姬已经快步走下台阶。崔姬看来是早就等急了,她都顾不得礼法越过吕不韦来到紫烟面前蹲下身去一把抱住紫烟。
“我的儿呀,你总算到了。”
紫烟:“白静拜见文信候夫人。”
崔姬:“哎呀红绵定是你一路灌输的,这叫什么称呼,我不喜欢。静儿快叫母亲。”
紫烟:“母亲?”
吕不韦笑道:“你父亲答应过的,要你做我们夫妻的义女,叫声母亲理所应当。”
紫烟是很顽皮但是往往顽皮的孩子都非常聪明,紫烟看了一眼笑嘻嘻红绵和徐安就知道吕不韦没骗她,于是紫烟大大方方的对着崔姬天天的叫了声:“母亲。”
就这样一声称呼就让崔姬的眼泪如同开了闸的渠水,这也不怪崔姬眼窝浅,她跟着吕不韦回到洛邑之后这么长时间了,这肚子就是没动静,也不是说夫妻俩不够辛勤,可是涉及到生儿育女这个问题上还真不是够勤奋就能办到的。所以,崔姬和老吕两口子想孩子想疯了。如今有个粉雕玉琢如同仙女下凡一般的小闺女搂着崔姬叫妈,这崔姬不激动才怪。
吕不韦嗔怪的扶起抱着紫烟不撒手崔姬说到:“静儿一路颠簸,想必早就累了,你不是都准备好了吗?何不带静儿去沐浴更衣?”
崔姬不好意思的对紫烟说:“这是你父亲,快叫哇。”
“父亲。”
吕不韦:“嗳,我的儿呀~~~”
吕不韦抱住紫烟亲的不行,本来紫烟应该是称呼老吕两口子义父义母的,但是白吕两家这交情非同寻常,老吕两口子又没个一儿半女的,所以直接就把义字给省了。凭这两口子的身份地位,就算把紫烟当亲闺女养谁又能说个不字呢?徐安和红绵当然不拦着,他俩不拦着那些吕不韦的门客侍从就更不拦着了。
众门客侍从齐齐施礼,齐声喊道:“拜见少君。”
吕不韦虽然不再是大秦相邦,但依旧是文信候,他又编纂了《吕氏春秋》这部奇书,声望地位依然不坠,河南郡军民人等包括慕名而来的各国士子都尊称吕不韦为洛君,紫烟是老吕的义女,这少君自然就是称呼紫烟的。
紫烟还小不明白其中的道理,但是聪明孩子自然与众不同,她没有胡乱答应而是看着吕不韦。吕不韦赞许的对紫烟小声说:“只需说免礼,辛苦就好。”
紫烟:“诸君免礼,辛苦了。”
“谢少君。”
一番问对合情合礼,众门客侍从笑逐颜开。紫烟不明白他们为何如此开心,其实这很好解释,老吕是被贬回洛邑的,不要以为这事就算过去了,需知君王是最会找后账的。老吕离开咸阳时白宣为何摆开仪仗大鸣大放的相送,而且还答应让紫烟拜老吕两口子为义父义母,其实就是为了告诉心怀叵测之人,不要以为吕不韦失势了就可以任意欺辱,吕不韦还是大秦文信候还是大秦君候的兄长。能决定吕不韦生死荣辱的只有大秦之王,其他人最好老老实实的否则后果难料。
做为兄弟的白宣能做到这一步已经称得上是义薄云天了,更何况白家大女回秦没有走最近的路线,而是拐了个弯先到洛邑拜见老吕两口子,这用意还不够明显吗?这就是在袒护老吕两口子呢,白家大女是谁?大秦君候的长女,秦王钦定的太子妃,这身份足以震慑所有魑魅魍魉,老吕的门客和侍从们顿觉腰杆又硬了。
其实何止是门客侍从,老吕两口子是从心里感激白宣的,所以这闺女不是亲的也是亲的。
吕不韦把徐安让进客厅,叫来几个重要的客卿还有四五个别国的名士相陪,崔姬和红绵领着紫烟去了内宅,好不容易有闺女了,那是必须得好好打扮一番的。
红绵看着用料名贵做工考究的各式衣裙,还有名贵的檀香木雕刻的首饰盒子以及一套套的首饰,再看看这装饰雅致又透着奢华的闺阁,再看看围着紫檀屏风的五十多个侍女,红绵禁不住啧啧连声。
“夫人啊,君侯只让静儿在此停留一个月,可你这准备的好似静儿要在你这住到出嫁呀。天呐,差不多就行了,你还想把静儿洗成水晶不成?”
崔姬的声音从紫檀屏风里传出来。
“我儿好不容易回家了,我这做娘的高兴极了,若真能像你说的那样,整个封地当了静儿的嫁妆又有何妨。”
红绵听了这话心里一酸,话说她和徐安到现在也没个一儿半女的,自然是和崔姬心有戚戚。
红绵:“你我都是一个心思,可我比不了你,我那点家业静儿看不上的。”
紫烟:“婶婶,静儿也教您娘亲好吗?”
红绵咯咯的笑着说:“你个小人精,连深深那点家业都不放过。你要,给了你便是,值得什么。”
紫烟终于恢复了女孩的装扮,柔顺的长发被崔姬细心地盘成了双丫髻,额前细碎的刘海将将压住双眉。这还没穿上外裳呢就已经美得人见人爱了,那两只露在外面的胳膊和整个脸儿脖颈犹如玉雕成的一般,崔姬看了只想咬上一口。
侍女送上砗磲磨制的粉盒,崔姬用小拇指轻轻挑起一点朱砂按在掌心,又用是指指肚轻轻揉开,随后竖起兰花指轻轻点在紫烟双眉之间。
哇,五十多个侍女起身赞叹,太好看了,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儿呢。崔姬对自己的作品很是满意,她冲着发愣的红绵说到:“静儿天生就是雪肤冰肌,脸上根本不用上胭脂,只需点这眉红就最好,若用花钿就落了俗套。”
红绵:“你就直说静儿丽质天成即使不施粉黛,似我等这般容貌的也比不上。”
崔姬笑道:“我没说,是你自己想的。”
红绵:“你就是这个意思,想当年我十六七的时候也是很美的。”
崔姬:“那是,你和沧海阁主是不相上下的。就连君侯夫人的容颜也比你稍逊一筹。不过,媛儿和君侯真的很配呢。”
崔姬:“那是自然,静儿,你怎么还拿男儿衣裳,快放下,你的发式是女孩家的。”
紫烟:“母亲、婶婶,紫烟穿不惯裙装。”
崔姬疼爱的抱住紫烟说:“娘知道你的脾气,可是今天你是第一次回家,家里那么多宾客侍卿,你总要让他们看看你本来的样子啊。娘答应你,今天以后你想穿什么娘都随你好不好?”
“好,谢谢娘。”
红绵:“唉,又是一个见了孩子就没了魂的人。咸阳城里那两个也是如此。依我看呀,和君侯最般配的还是烟萝。”
崔姬:“这话也对,不然怎会生出咱家今儿这么出色的女儿呢。”
五十多个女人围着紫嫣嘁嘁喳喳,紫烟顿觉脑袋大了一圈儿,此时紫烟心中唯一的想法就是:女人,好可怕呀。
整洁素雅的大厅内摆放着整整齐齐的桌案,杯盘酒具瓜果蔬菜已经端了上来,乐师舞姬已经就绪,吕不韦位居首位,右手边是河南郡郡守夏侯商,左手是徐安,其余门客侍卿以及河南郡官吏名流分列两旁席位。
文信侯算得上是河南郡第一世家,往来者非富即贵皆是名流,因此吕俯的宴会代表着河南郡最高等级的宴会,也是当地官绅世家向往的地方。更何况吕家少君是当今大秦武安君、雍候、大秦相邦的长女呢,在河南郡说起富贵无人能超越吕家,树大根深绝不是虚言。
就在众人彬彬有礼的聊着一些虚无缥缈的话题的时候,厅外传来清脆的钟声。这不奇怪,过去形容世家大族都用钟鸣鼎食来形容,在这个时代有资格鸣钟列鼎的除了君王之外也就是封侯了,候以下的排场就小多了。
金钟一响,大厅内顿时鸦雀无声,吕不韦一摆手,乐师立刻奏乐。大雅之乐响起,一位客卿立于堂前声若洪钟。
“恭请少君!”
两排侍女低头弯腰快步走进门来,当进门之后迅速散开跪拜于通道两侧,伴随着礼乐声,身穿一袭正红描金云纹霓裳的白静白紫烟出现在门口。
尽管才四岁的紫烟身材不够高,但是逼人的贵气绝世的容颜还是让所有人禁不住发出惊叹。
呜呼呀!美哉,贵哉!
正色是君王世家才能用的颜色,霓裳并非后世的人理解的那种舞姬穿的用于取悦君王的舞衣,实际上霓裳是在汉服这个词汇出现之前对华夏精美衣妆的统称,涵盖了个个等级的礼服、华服。
霓裳不仅是一个词汇一个美称,因为这个称呼只有在着装之人的精神气质和身上华服融合在一起之后才能使用。这就好比老外也可以穿汉服,但是不管穿得多规矩他始终是个老外,他身上的汉服永远不能称作霓裳。再引申一点说,即便是华夏人穿上汉服之后也不能轻易地跟别人我说我穿的是霓裳,因为这个称呼是别人在赞叹你的时候说的。如果自己说出来的话基本上可以断定,此人要么就是没文化,要么就是太自恋。
这件正红描金云纹霓裳穿在紫烟的身上绝对不负霓裳二字,紫烟的容貌本就堪称绝世姿容,再加上她的雪肤冰肌配上正红描金的服饰显得格外的出色,给人的感觉只有四个字可以形容,贵气逼人。
紫烟迈步走进大厅,一步步淡定从容仪态端庄。当她走进大厅之后,身后两个年轻貌美的盛装侍女立刻急趋而入,弯腰俯首双手托起紫烟身后长长的裙裾。
大红的裙裾上金线织就的两只金凤活灵活现闪出了耀眼的金光,从紫烟迈进大厅的那一刻开始,靠近大厅的客卿们不约而同的起身施礼,他们的目光随着紫烟缓缓移动,所有人的眼中满是惊艳和赞叹。
吕不韦看着想自己走来的紫烟他激动的双手都有些颤抖,他不由自主地说到。
“我儿紫烟,堪称玄女下凡也。”
躲在吕不韦身后的紫檀屏风内的崔姬和红绵激动地抱在一起。
崔姬:“红绵,还是你的主意好。”
红绵:“这是属于静儿的时刻,从这一刻开始她的一生注定与众不同。”
和满堂客卿的恭敬和钦羡以及吕不韦、崔姬和红绵的兴奋不同的是,此时的紫烟心里颇有怨气。
“哦,原来红绵婶婶将我双脚用丝绦绑上是为了让我别走那么快呀。这太费劲了,让这么多人弯腰拱手不太合适吧?你看那个老爷爷看着我胡子直哆嗦,显然是要撑不住了。可是我真的走不快呀,红绵婶婶捆得很巧妙我解不开。哦,徐伯父再冲我眨眼睛,我知道,徐伯父知道是怎么回事。哼,女人好可怕,还是徐伯父懂我。”